第1434章 面和心不和
这时候船小、带横桁的混合帆就能充分体现出优势来了。只要经过长期训练,基本都能做到逆风大角度小半径转向,还不发生侧倾。
但光靠转向灵活还远远不够,大吨位的帆船从全速到慢速能在很短时间内做到,从慢速到全速却需要很长的距离。
转向之后大明舰队速度不及转向前的一半,这就是英国舰队希望看到的。如果不发生意外,在大明舰队恢复全速之前,就会被顺风冲过来的英国战舰凭借速度优势撵上,不得不进入短距离交战甚至接舷战状态。
但意外总是发生在最不希望发生的时候,眼看着要从侧方迫近敌舰了,不用望远镜就能看清楚后甲板上军官的服装样式。
“轰……”冲在最前面的一艘英国战舰突然浑身一抖,船头掀起了滔天巨浪,像撞上了礁石,船头高高仰起,再重重砸下,三根桅杆瞬间被惯性扭断,整条船向左倾斜着在海面上划了大半个圈,从头向东变成头向西了。
“轰……轰……”所有英国军官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艘悲惨的战舰,还没想明白它到底撞上了什么,相同的两声巨响又出现在舰队前面。
还是两艘冲得最快的战舰遭遇了不幸,其中一艘好像主龙骨都断了,船头和船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时向上升起,中部却在向下沉。
海怪?暗礁?或者大明海军的秘密武器?不管海里是什么,眼睁睁看着同伴船毁人亡,其余舰长们不约而同的下达了规避命令。有几个比较惜命的干脆下令急转舵,向两边闪避。
像箭头一样直插的队形,就因为三声巨响和三艘船的诡异状态,不得不进行急进规避。然后又发生了两次巨响,又损失了两艘战舰。
这时再想切入大明舰队之中已经不可能了,随着顶帆被一面面升起,那些又瘦又长的战舰像被谁在屁股后面推了一把似的,切开波浪向正南方疾驰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发射着炮弹,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标记水雷区域……转向15度,航向195,右舷火炮准备!”
总共扔下去上百枚水雷,却只炸了5颗,战果好像并不怎么辉煌。然而王铁锚却很满意,一边用望远镜向西南方眺望,一边下达了新命令,语气听上去已经很平静了。
有时候战场上的输赢就在几个小时、几十分钟、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之间。英国海军这次没抓到机会,在这场海战里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等到救援舰队和驻守舰队汇合,大大小小三十多艘战舰的规模从上风头冲下来,一趟就能带走好几艘敌舰,对方却连边都摸不着,擎等着挨打吧!
挨打还不能动地方,否则远在二十多公里之外的武装货船就会趁机进港,把装载的三个千户陆战卫送上岸,配合港区的一个半陆战卫发起反攻,彻底粉碎敌人在陆地上站住脚的企图。
至于说海战,可以慢慢打嘛。大明海军的船小,所需水手也少,耗费很低,中等烈度的海战能持续打一周。等弹药打光了还有武装货船提供补给,如果欧洲人想,可以在这里打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奉陪到底!
但随着太阳沉入了海平面,交战双方都不得不停止炮击拉开距离,欧洲联军舰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晚饭前,所有指挥官都登上了“阿米莉亚号”,热茶刚端上来,老态龙钟的西班牙舰队指挥官就对着英国舰队指挥官发出了灵魂拷问。
“彭宁顿爵士,你不是说能抓住大明舰队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天黑之前我整整损失了3艘战舰!”
他叫安东尼奥·德·奥昆多,西班牙海军中最有名望的将领。这辈子啥也没干,光在海上东征西讨了,足迹遍布地中海和大西洋两端,除了年纪大点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我也损失了6艘,全是主力舰!明军采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可以扔在海里随波漂浮,被船只碰上就炸,威力非常可观,只需一颗就能让一艘二级战舰沉没。”
被质疑的是个矮粗身材的胖子,年纪比奥昆多小点,也得五十开外了。他叫约翰.彭宁顿,有爵士头衔,在英国皇家海军担任海峡舰队司令一职,深受查理一世信任。
面对同行的质疑他没有迟疑,把傍晚的遭遇全都和盘托出,以此表达不是自己的作战方案有问题,而是敌人太狡猾、太卑鄙!
“……很抱歉,虽然这不是我的疏忽,但我仍要替西班牙海军向你道歉。”听了这个解释,奥昆多本来充满怒气的脸突然僵住了,眼角和嘴角略有抽搐,态度突然来了个大反转。
“奥昆多先生,这是为什么?”
这下把彭宁顿爵士搞不会了,如果要讨论战况他可以和任何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直接掏枪决斗都成,但让一位比自己年岁大、资历老、声誉高的老将军,无缘无故当面道歉就有点含糊了。
“因为失误!今天的惨剧本来是能避免的。诸位应该听说过,去年6月份明军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海域与殖民地舰队发生过战斗。
实际上不是战斗,而是明军舰队在加拉帕戈斯群岛伏击了殖民地舰队,损失非常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战斗过程中明军使用过类似的武器。
但这场海战的详情被某些人刻意隐瞒了,我本以为他们会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在与明军决战之前与友军共享一部分内容,比如新式武器的特征。可惜他们嘴上喊着上帝,心里却没有上帝。”
面对战斗力很强的敌人,老将军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甚至要登上旗舰亲自指挥战斗。但此时此刻却好像突然老了十岁,连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了。
“……”对于奥昆多将军的坦白,在座的一众将领都沉默了。这种互相不信任的事情在联军内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可以很肯定的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第1435章 面和心不和2
团结一致对外,打败大明帝国对亚洲海域航行权和贸易权的垄断,让欧洲商船可以自由航行的口号听上去很美,也确实蛊惑了不少人甚至各国政客,但真正执行起来却远没有描述的那么美好。
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荷兰、英格兰、法兰西、威尼斯、瑞典、丹麦、波立联邦、俄罗斯、克里米亚汗国、奥斯曼……
这些都是联军里的主要成员,但目前的同盟军关系只是表象,骨子里面却饱含着矛盾与不信任。
想让一群互相征战了几百年的族群突然团结一致,可能比让大明帝国马上投降还难。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战争胜负问题了,而是复杂的政治博弈和利益分配。
“奥昆多先生、彭宁顿爵士,有些问题现在讨论可能没什么结果,我们不如把时间放在明天的作战部署上。如果明军战舰继续向海里扔那些会炸的东西,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这时有人发声打破了尴尬气氛,他长得挺清秀,年纪也不大,看上去和皇家学院的毕业生差不多。却能与各国指挥官坐在一个桌子上用餐,在等级身份很严格的欧洲显然应该有比较特殊的身份。
其实从他一嘴标准的巴黎腔中就能大概猜出来历,法国军官。再具体点的话是法国海军中将、法国舰队指挥官,让.阿尔芒.德.迈勒-布雷泽,
还记得法国红衣首相黎塞留的全称是什么吗?阿尔芒.让.迪.普莱西.德.黎塞留!比较一下,这两位的全称是不是有点像?
实际上在法国贵族的眼中这两个名字不光像,还有很深的渊源。具体哪儿有渊源,与法国贵族的姓名结构有关,不占用太多篇幅介绍,只简单提一下。
让.阿尔芒和阿尔芒.让,实际上是一个意思,由于身份地位不同故意做的改变。
阿尔芒取自圣徒,有很浓的宗教意义。让这个名在贵族家庭里很普遍,代表在家中的排行,就像中国伯仲叔季里的伯,也就是长子。
黎塞留最荣光的身份不是法国首相,而是红衣主教。所以他特意把阿尔芒这个圣名提到了第一位,以此彰显宗教身份的显赫。
迈勒-布雷泽是个年轻人,最光荣的身份是来自哪个贵族家庭,所以把让放在第一位,表示嫡长子的身份。阿尔芒是他从母亲家族获得的名,具体说是他舅舅的名字,也就是黎塞留首相。
没错,布雷泽是黎塞留的亲外甥,同时又是侄女婿,因为他娶了亲舅舅的侄女,标准的亲上加亲!
有了这么近的关系,在黎塞留对法国海军进行改造时,年仅18岁的布雷泽就被任命为法国海军中将。因为法国海军没有上将军衔,所以中将就等同于海军的最高指挥官了。
这不是赤果果的裙带关系吗!当然了,这种事在欧洲太正常不过,贵族乃至各国君王之间全是圈套圈的亲戚。
黎塞留想利用改革机会实现集权统治,自然要用特别信得过的人。哪怕布雷泽啥也不会,只要够忠诚就比啥都会却不忠诚的强!
事实证明黎塞留没看错人,布雷泽虽然只有18岁,却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海军元帅。不光具备了领导天赋,还是个战术天才。
正是在他的大力协助下,法国海军的改组才得以顺利实施,很快就建立起地中海和大西洋两支舰队。并大胆从荷兰引进了多艘40门炮以上的主力战舰,快速形成了战斗力,在与西班牙舰队的几次交手过程中都占据了上风。
除了能管理法国海军,布雷泽还是名出色的前线指挥官,对枪林弹雨丝毫不畏惧。多次亲率战舰参加海战,并坚持穿着红色披风站在艉楼上指挥,因此被西班牙海军称为“红魔鬼”,应该是褒贬参半吧。
如今的他刚刚21岁,坐在一大堆四五十岁甚至六十多岁的老将当中不仅不畏惧,还隐隐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风度。
“我们在登陆场附近的海域里捡到了一颗没爆炸的,按照它的体积和重量估算,明军战舰上应该无法携带太多。之前那支明军舰队始终也没使用过这类武器,大概率是没有装备。”
接着布雷泽的话茬儿,特罗普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救援舰队施放的水雷大部分没有爆炸,还有一颗被荷兰人给缴获了,由此推测出来明军应该不会大量装备。
“那就好办了,可以继续采取切线战术努力寻找机会靠近。我们可以失误一百次,他们一次都不允许失误,只要成功一次我们就赢了!”
听了特罗普的分析,彭宁顿爵士又来劲儿了。他始终认为大明海军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不怕牺牲克服万难,最终的胜利者肯定属于联军。
“爵士,情况不一样了。之前他们只有11艘船,现在数量翻倍,完全可以组成2到3支舰队互相配合掩护。我们的船只数量虽然多,但受限于速度始终无法正常发挥作用,形不成优势,只会被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光。”
但他的观点马上遭到了布雷泽的反对,这个年轻人之前没怎么表露过意见,不是没想法,而是出于对联军的维护。另外法国海军的战舰数量最少,在很多不太关键的问题上就没必要斤斤计较了。
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明军的援军来了,而且后面还有没有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如果再不表明态度,很可能就没机会了。
舅舅推荐自己来当法国海军的指挥官,除了职务相符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法国海军正处于转型期,本来就不强,禁不起太大的损失,能安全带回去最好!
“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击败明军,可能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正在进攻秘鲁总督区,接下来会不会是巴巴多斯、马提尼克、累西腓或者圭亚那?犹犹豫豫的结果只能是被各个击破,是时候拼死一搏了!”
刚刚还在质疑彭宁顿爵士的奥昆多这次选择了支持,为了让在座的各国将领明白目前的局势,还特意把家丑也抖落出来,试图引起在新大陆有殖民地的国家同仇敌忾。
第1436章 面和心不和3
“奥昆多先生,明军赢得海战靠的是造船、航海和铸造技术领先,并不是无所畏惧。他们的军规里有一条明确写着,如果处于无法扭转的劣势,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时,投降将不被视为犯罪。
我刚刚看到这条规定时非常不理解,认为有了这种规定之后士兵们会缺乏斗志,每逢艰难时刻就会大面积投降。
但当我在马尼拉结识了一位大明海军的退役军官后,通过他的解释才真正理解了这项规定的意图。
在有这条规定之前,战场投降被视为巨大的耻辱,即便释放回来也会遭到歧视甚至抓捕。可现任的大明皇帝不这么认为,他说军人的宿命并不是战死,当兵仅仅是一种工作,相对特殊的工作,但仍旧是工作。
保卫国家与外敌作战是军人的职责没错,可保证军人的待遇和生命安全也是国家的责任。在国家无法尽到这份责任之后,军人有权自己选择更安全的方式,比如投降。
投降不是耻辱,历史上从没有过常胜将军,如果输了不认,为了避免耻辱全都自杀,受到伤害的不是敌人,而是国家。
军人是很特殊的技术工种,需要经过长期训练才能上阵,所有训练费用全都由国家付出。结果出征一次,打输了,全都自杀了,国家就全赔了。
投降只是某次认输,并不是一辈子认输。这次输了没关系,只要人在,下次照样可以上阵接着打,而且经验还更丰富了,说不定就能赢。
具体这样规定能不能被诸位接受我不清楚,但它说明了一个问题,拼命并不是最优选。只有弱者才会为了本不属于他的胜利把生命赌上,我代表联省共和国海军拒绝这样的作战方式。
另外我还要提醒诸位关注一个问题,大明海军的援军是从哪儿来的?从我们抵达这里计算,时间刚刚过去了29天。很明显,在15天左右的航程里必然存在大明海军基地。
我还要再说一个大明海军的习惯,在他们所有的海军基地里都不会只有战舰,正相反,数量更多的是武装商船,一种介于战舰和货船之间的军用船只。
现在战舰编队出现了,后面会不会还跟着武装货船编队呢?我认为可能性超过了八成。它们由于航速问题肯定比战舰编队晚几天抵达,但数量会更多。
假设再加上30艘左右、装备了10-20门舰炮、航速和我们差不多或者稍快一点的武装货船,诸位认为还能拼死一搏吗?”
对于奥昆多的激情澎湃,特罗普马上站出来提出反对。少在这儿打鸡血,就算大明帝国把新大陆全占了,除了西班牙之外,其它欧洲国家也没什么大损失,说不定还在偷着乐。
至于说在这里和大明海军拼命,那更是不可能的。荷兰人从来不干明摆着赔本儿的事儿,其它国家拼光了海军还有土地可以耕种,荷兰有啥?没有了海船就没有了一切,凭什么为了你们的利益丢我们的性命啊!
再说了,这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宗教、种族战争,究其根源不过是为了做买卖谁说了算产生的矛盾,大打出手只是表明态度,真没必要拿出灭国的力气。
而且实际情况也不允许继续投入了,大明援军已经抵达,还很可能不是一批。联军的海上优势会被极大消弱,而港区又迟迟拿不下来。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割肉脱身,赶紧撤退避免更多损失。
“特罗普阁下,如果连试都不敢就逃走,会有损我们各国海军的声誉!”
面对荷兰人提出的建议,英国海军指挥官表示了有限的担忧。骨子里他还是想打一打,万一能取得战果就不用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国挨骂了。
“如果条件允许我也想试试,但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脱身就会付出更大代价。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岸上还有2万多联军士兵需要登船。
先生们,我认为明军大概率不会看着他们安全上船的,如何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才是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
此时特罗普已经不想再顾及盟友的情感了,因为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明军大概率不会和联军死拼,但他们却很善于抓住对手的弱点下狠手。而联军的弱点并不在海上,正在围攻恩鸟港的陆军才是软肋。
在没有合适港口可用的情况下,光靠小艇摆渡,2万人是个天文数字。用大脚趾头都能想到,明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果不处理好这个问题,至少会有一半的联军士兵无法安全登船。届时恩鸟港近海的海水会被染成红色,那都是欧洲人的鲜血!
“……”此话一出,连最激进的西班牙将军都语塞了。确实,他没有仔细考虑过陆军的处境,但现在不得不考虑了。因为在陆军方面西班牙王国投入了不少精锐,如果损失太大,就不仅仅是输掉一场战争的问题了。
“诸位,特罗普将军的提醒非常及时,也非常必要。我建议从今晚开始就为陆军登船做准备,把从北面进攻恩鸟港的部队慢慢往恩鸟河以东调。
但此举要保密,尽可能晚的引起明军关注。在登船的这些天里海军仍旧要积极寻找战机,只是不要过于冒险,尽量减少损失。”
听完了各方的发言,明白了各方的利益诉求,就该联军总司令拍板了。伯恩哈德干这个活儿很是就轻驾熟,既满足了英格兰、西班牙两国的求胜欲,也兼顾了法国、荷兰人的安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