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躺在一张床上,床头灯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沉默与黑暗。
不知道是不是周鹤鸣的错觉,他感觉陆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像是村头太阳底下晒得暖洋洋的猫猫。
只是,陆浅非常局促拘束的模样,缩着身体,也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奶猫。
“你要是怕,就抓着我的手。”
周鹤鸣朝着盖毯子的陆浅伸出了手。
陆浅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轻轻捏住周鹤鸣的几根手指。
她的手像是班上有钱的同学请大家吃的生日蛋糕,软乎乎的。
“演电影好玩吗?”
周鹤鸣虽然嘴上说着对电影很了解,实际上却只有理论知识,听着陆浅的事情,忍不住好奇。
陆浅摇了摇头。
“很辛苦?”
周鹤鸣问道。
“......我不会演电影,但是,我爸爸想让我和姐姐演。”
陆浅有些低落地回答道。
“演不好会被骂,姐姐也会嫌弃我,我不喜欢演戏。”
“那就别演了。”
周鹤鸣干脆地说道。
“要是演戏不开心,那就该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都放暑假了,不得好好玩嘛。”
“但是......”
陆浅似乎还想找些理由。
“你和他们玩捉迷藏开心吗?”
周鹤鸣又询问。
“嗯。”
陆浅点头。
“那就玩捉迷藏,别演戏了。”
周鹤鸣以一种小孩子特有的豁达说道。
“但是今天这种,不喜欢。”
陆浅似乎回想起了今晚的经历,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怕他们又找不到我。”
“那你和我们玩,我肯定找得到你。”
周鹤鸣打包票道。
“真的?”
陆浅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非常好看,有一种清澈与纯真,又带着点儿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感觉。
“嗯,你看我家开小卖铺的,想吃什么零食都有,咱们还可以去钓小龙虾,下河摸鱼。”
周鹤鸣发挥了自家的优势。
“不过我开学之后就要回江城了,你知道江城在哪吗?有机会你来,我带你去玩。”
“好啊。”
陆浅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样,如果你不喜欢和你姐姐他们玩,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去路上那个广告牌那边等你,带你和我们这儿的人玩。”
周鹤鸣想了想,和她约了个两个村子中间的位置。
“嗯嗯。”
陆浅嘴角弯出一个笑容,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女孩的甜美。
整得周鹤鸣都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转过视线,另找了一个话题。
却又忍不住偷偷瞄这个有着奶香味的女孩。
两个小孩子天南海北地聊着,陆浅讲着在剧组里遇到的事情,周鹤鸣则从学校生活讲到了天文地理,等两个人说到被困意席卷,迷迷糊糊地睡去,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第二天,在家里吃过早饭,小卖铺就接到了电话,陆浅的父亲要来接她。
临走的时候,周鹤鸣从外婆的店里弄了包薯片送给她,还写下了账本。
中午,陆浅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周鹤鸣明天能不能来这边玩,周鹤鸣果断答应,并且宣称要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一起。
夜晚,盘算着是要钓小龙虾还是去田里捞田螺,周鹤鸣满怀期待地睡了过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其实不太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因为总是会被别人取笑娘娘腔,男生和女生也玩不到一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和陆浅在一起,好像挺开心的,这种开心与同男生在一起疯玩的开心不一样,带着一点儿甜甜的味道。
第三天一大早,周鹤鸣就拉着那些小伙伴们,来到两个村子中间,靠近那片工地废墟的公路广告牌下等待陆浅。
只是,昨晚预想的十几种打招呼方式并没有如愿。
一直到中午饭点,陆浅都没有出现。
小伙伴们一度觉得是周鹤鸣在骗人吹牛。
“人家肯定是嫌弃你,那些就是客套话罢了。”
“是啊,能演电影的是明星,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玩。”
“和女孩子有什么好玩的,明天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抓鱼吧。”
大家陆陆续续回家吃饭,周鹤鸣却依旧等待着。
他也想过,要不要去隔壁村子找陆浅,但一方面他不知道人家住哪儿,另一方面,周鹤鸣想着,万一陆浅找过来的时候他不在这里,那么那个女孩得有多伤心。
所以,他独自等待着。
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
他再也没见到陆浅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道路,周鹤鸣一咬牙,朝着隔壁村子走去。
路上,周鹤鸣构思了好多想问的,他一开始觉得要骂一顿陆浅,以后再也不和她玩了,后来又改了主意,觉得只要她能好好道歉,那以后还是可以带着她玩的。
他走到陌生的村子,抓住一个路过的大人,询问了陆浅家的位置。
到陆浅家门口,周鹤鸣已经没什么心思生气之类的了,他觉得能看到那个女孩子就行了。
一阵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老婆婆,应该是陆浅的外婆。
“小朋友,你找谁呀?”
“婆婆你好,我找陆浅。”
周鹤鸣听着屋子里很安静,没有打闹的声音。
“阿浅啊,她一大早跟着她爸爸回蓉城了。”
陆浅的外婆答道。
咯噔——
周鹤鸣感觉心跳漏了半拍。
“要不先进来坐坐?”
陆浅的外婆邀请周鹤鸣进屋。
周鹤鸣木然地走进去坐下,听着陆浅的外婆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陆浅和她姐姐本来是在蓉城那边拍戏,拍完了就回老家这边陪几天老人,但剧组那边的导演临时有想法,让两人回去补拍,便只能匆匆回蓉城,这一趟回去,他们应该就不会再回乡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不给他们打个电话。”
陆浅的外婆问道。
“我叫周鹤鸣。”
“你就是周鹤鸣?”
陆浅的外婆有些讶异,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鹤鸣,接着开口。
“阿浅给你留了消息,她说她明年还会回来,到时候提前通知你外婆,再和你一起玩。”
“......好。”
周鹤鸣感觉心口猛然放松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先吃点,我给你家打电话。”
陆浅的外婆招待他吃了一顿晚饭,其中有一盘麻辣牛肉丝,非常下饭,周鹤鸣吃了很多。
等到更晚一些,外公才来接周鹤鸣,他又住了一阵子,才回到江城。
小学时代,没有手机,周鹤鸣也不知道陆浅那边的号码,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日子逐渐过去之时,他也逐渐对这段夏日的插曲有些印象模糊。
倘若,第二年他们还能再度相遇,并且交换联系方式,长此以往,或许会催生出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年情愫,
然而,等到第二年暑假,周鹤鸣的父母难得有了假期,三人去南边的海岛玩了一个星期,没能回川蜀的外婆家。
直到从海岛回江城之后几天,周鹤鸣的父母得知了鹤鸣山那边发生了严重的地质灾害的事,他们将周鹤鸣交给邻居钱奶奶照顾,两人回到川蜀,帮着外公和外婆处理灾后的各项事务。
又过去半年,外公因病去世,周鹤鸣回了一趟川蜀奔丧。
回鹤鸣乡的时候,他打过一次那个记忆中陆浅家的号码。
只是已经成为了空号。
在那场灾难之后,村落合并,成为了鹤鸣乡,几千户家庭改了住址,很多过去认识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方式。
周鹤鸣也不知道陆浅之后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