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阿浅把我朝着船的方向推了上去。”
“我回过身,想抓住她,却只能抓住她的手串。”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浅被冲走了。”
陆白说到后面,已经声音颤抖,那并不是悲伤,而是某种,创伤应激般的症状。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人能证明吗?”
何沐沉声道。
“那天救援的人,是部队里的,如果能找到......”
陆白看了眼程霜降。
“当时整个鹤鸣乡几千户人都受灾,所以到最后也不知道是那天的救生艇上是谁,只记得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位阿姨。”
“你看,根本没有证人,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何沐不依不饶,似乎笃定了陆白故意害死了陆浅。
“我可以去问问。”
这时,程霜降开口了,令何沐骤然收敛了一些。
“你怎么问?”
尽管如此,何沐还是反问。
“我家里是部队的。”
程霜降淡然道。
“刘叔叔当年也参加了救援,如果陆白说的是真的,应该会有人有印象。”
她看向陆白,似乎在寻求当事人的意见。
陆白一直觉得是她导致陆浅死亡,从描述听来,陆白的生命也是陆浅最后那一推所救的,因此,陆白心怀愧疚。
对她而言,无论做什么,也没办法让陆浅活过来,也无法改变过去,其实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揭开她往日的伤口。
至于何沐的想法,无论对陆白,对程霜降,对周鹤鸣而言,其实都不重要。
“我们,去吧。”
陆白做出了决定。
“我们一起。”
周鹤鸣应了一声,牵起陆白的手站起来。
何沐盯着两人牵着的手,表情不悦。
程霜降跟着起身,走在最前面。
此时已经是午后四点多,西晒的阳光透过树缝漏下来,给山上带来了些许暑气。
周鹤鸣扫了眼道观的建筑。
虽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但毕竟也有些年头,有不少名人作诗以及对联。
看着这些陌生的诗文,周鹤鸣朝着山下走去。
不过。
就在他随意瞄过那些难以广为流传的诗句时,他猛然看到了一句有些眼熟的。
孤云指壑分行入,飞鸟循溪导客还。此去雾中路深险,更期何日叩松关。
这是,十八岁的程霜降在期末考试的光荣榜上,留下的诗句。
当时,周鹤鸣只以为是寻常的励志诗句。
可现在看来。
牵着陆白手的周鹤鸣视线瞥向前面的程霜降。
他欲言又止。
脑中却不禁思考。
程霜降那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诗的,她是否期待着某天,周鹤鸣能认出这句诗的出处。
如果当时周鹤鸣就认出了这句诗,两人的境遇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不知道。
下了鹤鸣山,他们四人上了公交车。
从这里去部队的驻扎地,需要先坐公交回镇子上,再上另一趟跨镇子的公交。
空荡荡的公交车,程霜降坐在最前面,何沐坐在后面,像是看守一般监视着陆白与周鹤鸣。
陆白一言不发地盯着前面座椅的靠背。
周鹤鸣看向她。
陆浅救下了陆白。
陆白因此而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才走出来。
她记得陆浅说过的话,所以在高中的时候,来到了江城读书。
可能那时候陆白也并没有抱着什么希望能够真的偶遇到那位陆浅喜欢的男生,以至于高中前两年,陆白与周鹤鸣都完全不认识对方。
一直到高三,那个傍晚。
金色的琴弦勾勒出的曼妙时光里。
陆白与周鹤鸣第一次相遇。
彼时,周鹤鸣与重生而来的程霜降还在一起,陆白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如果不是程霜降提到两人的未来,恐怕周鹤鸣也不会和陆白熟悉起来。
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成为恋人。
所以,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
周鹤鸣心想。
陆白之所以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是否,是因为想要替陆浅弥补遗憾?
就像,在上一个世界线里,出于愧疚而想要弥补自己的程霜降?
周鹤鸣没有问出口。
等他们到部队驻地,已经快五点了。
虽然程霜降可以进去,但其他人理论上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只能在外围的保安亭附近的接待室里等着。
好在刘叔叔很快就来了。
“你们好,我是刘健,霜降说你们想知道七年前的事情?”
在驻地,他穿着军绿色的衬衫,走路虎虎生风。
“你好,其实我在七年前被你们从山洪里救了,但是当时因为太混乱,所以没能及时感谢恩人,我想问问,那时候是不是有人救过一对双胞胎。”
陆白轻吸一口气,随后开口询问。
“双胞胎......”
刘健摸了摸下巴。
随后,有些疑惑地看向陆白。
“当时,在鹤鸣山附近,确实有一对双胞胎受灾被困,我们实施了营救,但很可惜的是,我们只救下了一个人。”
听到刘健的话,何沐骤然站起身。
“当时,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救她的是谁,能麻烦找他过来吗?”
她急切询问。
“当时......”
刘健迟疑片刻,下意识看向程霜降。
“当时负责营救的,除了我,另外的两人,是你的父母,霜降。”
咯噔——
听到这句话,周鹤鸣心跳猛然加速,他急忙看向程霜降。
穿着连衣裙的少女骤然面色一变,好像有些错愕,又好像有些怅然。
“本来,你父母不用到现场亲自救援,但他说,自己是政委,需要冲锋在第一线。”
刘健表情黯然。
“我们当时只救下了姐姐,没能救下妹妹,三个人都很自责,让我将那小女孩送回去找家人,他们则继续寻找受灾者,后来,就像你知道的,发生了事故,没能回来。”
“叔叔,我就是那时候的那个女孩。”
陆白看了眼程霜降,才郑重开口。
“是你。”
刘健一怔,随即,仔细端详陆白。
片刻之后,刘健稍稍站直,然后朝着陆白,深深地弯腰鞠躬。
“对不起,当时没能救下你的妹妹。”
他声音诚恳,真挚,带着深深的遗憾。
“那不是你们的错。”
陆白急忙扶起刘健。
“我一直以来,都很想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下了我。”
两人都有些感伤。
周鹤鸣看了眼程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