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陆浅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抱住周鹤鸣,仿佛想要将自己整个人揉进去,让两人再也不分离。
七年来。
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角落的少女。
再度被那个笑容清澈的少年找到。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从黑暗之中,从过往的回忆,从小时候自己的期待里,拽了出来。
然后。
一同奔向明天。
再也不会松开。
言语交织,思念纠缠,彻底心意互通的两人,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彼此。
倘若这里不是外婆家。
倘若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陆浅估计会想要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周鹤鸣,想要让他触碰最真实的自己,然后紧紧拥抱着他,一起将那至深的爱意倾诉。
所以,两人那炽烈的情感,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吻来传递。
在那旖旎气息流淌的卧室门外。
程霜降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表情被刘海的阴影遮蔽,看不真切。
须臾,或者是漫长的沉默之后。
她并没有敲门,而是轻轻迈步下楼,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镜子里,表情淡然,就像只是刚刚考完了一场试。
她大概能猜到,陆浅和陆白之间的事情。
她也知道,周鹤鸣现在对陆白,或者说对陆浅的爱意,几乎等同于重生而来的她。
曾经,她教会了少年,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一个人。
现在,少年正用他从她那里学会的方式,去爱着陆浅。
对重生而来的程霜降而言,这应该是她非常愿意看到的。
毕竟,那是一个为了周鹤鸣的幸福与未来,愿意舍弃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的少女。
而作为过去的她,终将成为她的少女,十八岁的程霜降,理应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程霜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水从眼眶顺着脸颊滴落。
正因为她了解周鹤鸣,所以程霜降知道,在自己和陆浅之间让周鹤鸣做出选择的话,他现在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浅。
程霜降想到了重生的她曾经阅读过的一篇江城的新闻报道。
说的是一名男生,拼命学习,高考考出了高分,成为了江城市的状元,却在个人状态上留言:得到了全市的美誉,得不到你的驻足。
彼时彼刻。
恰如,此时此刻。
重生之后,程霜降避免了死亡,逃离了乌合之众,考出了令人羡慕的分数,有能力追求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可是,她失去了他。
或许在成年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时的思慕,只是她浅显而局限的眷恋,只是尚未见过世界的她的不值一提的执着。
但对于程霜降,有着三十五岁重生记忆的她来说。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对少女而言。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舍弃之物,在一开始就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如今,只不过是藉由失去来让她感知到其存在。
她知道,远离他,自然就远离了痛苦,但也同时,远离了幸福。
许久。
她掬了一捧清水,打湿自己的脸颊,擦拭泪水。
镜子里的程霜降,眼眶通红,发梢濡湿,嘴唇苍白。
她挤出了一抹凄惨的笑容。
程霜降知道。
她可能,没办法成为过去的自己期待成为的人,也没办法成为未来的自己期望成为的人。
她只能,以现在的心情,现在的决断,现在的意志,迈向前方。
“程霜降。”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充满了遗憾,嘲笑,怜悯的语调开口。
“你终于,还是变成了将要破坏别人幸福生活的坏女人啊。”
*
三天后。
鹤鸣乡的救灾工作基本步入了尾声。
山洪爆发导致的一些道路损坏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补,但伤员基本上已经被转移,整座山暂时被禁止进入,等待地质专家过来确认状况后再另行开放。
周鹤鸣今年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再登上去了。
因为他们准备回江城了。
蓉城东站。
三位年轻人拖着行李箱,来到候车大厅。
因为都要去江城拿录取通知书,所以三人合计了一下,一起买了车票。
ABC,正好是连着的三个座位。
“你在江城住哪儿,程老师那边应该是单人宿舍,没地方睡觉吧?”
周鹤鸣看了眼他们的车票,理论上,程霜降靠窗,陆白在中间,他靠走道。
“我住酒店。”
程霜降瞥了眼这边,答道。
“住酒店多不方便,要不睡我那边吧。”
坐在中间的陆白笑道,高铁才刚刚发车,她就已经拉下了小桌板,放了一桌子的零食。
因为陆浅还想继续当演员,所以,她和周鹤鸣约好,除非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都还是按照陆白来称呼她。
陆浅和阿浅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周鹤鸣才能使用的,专属的称呼。
“不了。”
程霜降果断拒绝。
“好嘛。”
陆白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勉强。
周鹤鸣能感觉到。
在那山洪之后,历经了生死的三个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命运已经紧密相连。
所以,虽然他拒绝了程霜降对自己的好感,但也希望她能和陆白,甚至和自己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不过,八个小时的高铁,感觉要坐到腿麻了。”
陆白看着蒙蒙亮的天色,打了个哈欠。
他们这一趟车,十点发车,晚上七点多才到江城,算是非常漫长的一趟高铁了。
优点是只需要三百多块钱,比飞机票便宜不少。
还没来得及吃零食,陆白就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脑袋靠在周鹤鸣的肩头,下意识抱住了周鹤鸣的胳膊。
周鹤鸣拿了一本书,缓缓翻阅。
是《窄门》。
不得不说,漫长的火车旅行,尤其是坐票,确实能让人静下心来阅读一些平日里难以啃进去的文字。
当然,前提是车厢里没有打闹的熊孩子。
程霜降瞥了眼周鹤鸣手里的书,她转过视线,看向窗外。
快到午饭的时候,陆白才苏醒过来,声音软绵绵地找周鹤鸣要水喝。
周鹤鸣起身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取出了水递给她。
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她笑着将瓶子递回给周鹤鸣。
周鹤鸣也跟着喝了一口。
程霜降看着他们喝水的瓶子,也拿起了自己早就取出来的水瓶,喝了一小口。
吃过自己带的方便食物,困意也逐渐席卷了周鹤鸣。
“困了吗?”
陆白稍稍坐直了一些,给出了自己的肩膀。
“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嗯。”
周鹤鸣没拒绝,稍微靠住陆白,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