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将沈嫣抱进怀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停地落泪。
沈嫣不明所以,只能任由他抱着,轻拍他的肩背以示安抚。
房中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两人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沈嫣才哄着齐景轩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掏出帕子给他拭泪,再次询问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入宫去询问今日那道圣旨的吗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那道圣旨背后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齐景轩动作僵硬地摇头,仍是一个字也不说。沈嫣见他手中一直拿着张纸,试探着想抽出来看一看,齐景轩却像是被刺到一般,突地打了个激灵,拿着纸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
沈嫣见他反应这么大,怕刺激到他,便也收回了手,道:“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先收起来吧,再这么攥着要攥坏了。”
齐景轩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已被攥出许多褶皱的纸,沉默不语。
才被擦去的泪又滚落下来,他一只手掩面哭泣,一直手扔攥着那张纸没有松开。
沈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安慰,只能默默地陪他坐着。
不知又这样过了多久,齐景轩才终于停止哭泣。
他用衣袖胡乱抹了把泪,勉强露出个笑脸,将手中那张纸递了出去:“阿慈……”
一开口声音沙哑,好似锯木。
他哽咽两声又想落泪,强忍住了,继续道:“这是……这是和离书,你……收好。”
沈嫣一怔,接过看了一眼,见果然是一份和离书,跟之前被齐景轩撕毁的那份一模一样,皇帝和淑妃都用了印,沈父还签了字,只日期处空着。
和离书这种东西按理本就该一式两份,以防其中任何一方反悔不认账。沈嫣虽只见过其中一份,但知道自己父亲曾在宫里签过另一份,想来就是这张了。
皇帝最初原本就不想沈嫣做齐景轩的正妻,所以沈嫣一直以为这份和离书是皇帝留着备用的,以便将来随时将她这个并不令人满意的儿媳合情合理地赶出王府。但现在这张和离书,却出现在了齐景轩手中。
今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嫣再次询问,齐景轩却依旧摇头,只道:“没什么,我明年便要离京了,封地那边你也不见得住得惯,岳父岳母……沈大人他们又都在京城,你肯定要挂心,所以……和离其实也……挺好的。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撕了你的和离书,不该……只考虑自己。”
他说着忽地起身:“我还有别的事,先出去一下。”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背影十分狼狈。
沈嫣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见他一阵风似的逃走了。她呆坐在房中,看着手里那张和离书,出神许久。
…………
这日齐景轩没再回正院,他随便找了处客院住下了。
他不敢看着沈嫣离开,怕自己忍不住又后悔想要将人留下。无论是哭求也好,撒泼耍赖也好,还是又撕了她的和离书……他都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可他又忍不住去问,问下人沈嫣在做什么,还在不在府中。
直到傍晚正院那边都没什么动静,齐景轩知道沈嫣今日不会走了,松了口气,心中盼着明日最好永远不要到来,却又知道自己这想法多可笑。
他睁着眼一直等着,想等到天亮,却因白日那场持续的痛哭耗费了太多心神,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他下意识去寻找沈嫣的身影,看了眼房中陌生的陈设才想起昨日之事,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慈
阿慈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明明昨日还想着在沈嫣离开之前不能去见她,这才半日过去他又后悔。万一阿慈已经离开,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怎么办
京城那么大,一个人若有心躲着另一个人,一辈子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他好歹……好歹要再见她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齐景轩慌里慌张地趿上鞋,抬脚就往外跑。一路跑到正院,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婢女在院中洒扫。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摆放整齐的茶盅,没有动过的书册,呆愣在了原地。
房中一切都那么整齐,连床铺都平整得好像从来没人睡过一般,这一切都显示住在这里的人一早就走了……
这么早吗都不等见他一面吗
是啊,为什么要等他呢。昨日分明是他自己跑开的,是他自己不愿回来的。
齐景轩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在这张沈嫣睡了几个月的床榻上躺了下来。
他抱着被子,把脸埋在其中,闻着上面熟悉的味道,肩膀逐渐抖动起来。
哭声闷在被子里,眼泪打湿了枕头,这般哭了不知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王爷,穿着鞋上我的床,不大合适吧”
第106章 豆芽 你当真不记得了?小秃子。……
齐景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阿慈,你……你没走”
沈嫣偏了偏头:“这么急着让我走”
“不是不是。”
齐景轩连连摆手,起身要往她身边去, 结果脚上的鞋没穿好,左脚绊右脚险些栽个跟头。
沈嫣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狼狈站好, 支支吾吾:“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什么都没带, 就这么离开王府那些金银首饰也就罢了, 我的书可是宝贝得很,哪里舍得就这么丢下。”
沈嫣笑道。
齐景轩恍然, 心中隐隐升起的希冀又落空:“你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才止住的泪又要落下, 他强忍着憋了回去, 抹了把脸道:“我帮你吧。”
说着扫了房中一眼, 走到博古架前便开始往下搬东西。
“你的嫁妆让人照着单子都收拾好, 别只拿岳父……沈大人他们给你准备的那些。当初宫里给的那些东西本就是给你的, 是你应得的, 你全都带走。”
“还有这些,也都带走吧。反正我明年就要离京了,路途遥远很多东西根本带不走, 不如你拿去。不然搁在这里也是浪费, 保不齐哪天被人谎报丢了坏了,便宜了别人。”
他动作很快, 转眼就拿了好几样下来放到了桌上。好像只要忙起来就可以不去想别的, 不为沈嫣的离开感到伤心难过。
就在他转身要去搬一盆玉石盆景时,却见沈嫣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一张被攥皱之后又铺平的纸,纸上还留有不少褶皱痕迹, 正是昨日齐景轩才给她的和离书。
“这个,真的给我了”
沈嫣问道。
齐景轩看着这张皱巴巴的纸,一颗心也像是被攥紧捏皱了。
他眼眶酸胀,艰难地点头:“嗯。”
“不后悔”
齐景轩移开视线,喉头发堵:“嗯。”
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他抬手去擦,却见一块帕子递了过来。
齐景轩顺手接过,随意在脸上抹了几下。正要还给沈嫣,就听她道:“这帕子,王爷看着可觉得眼熟”
帕子
齐景轩一怔,仔细看了眼这四四方方的帕子,发觉并非沈嫣平日所用。
他皱了皱眉:“这是哪来的我没见过。”
没见过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眼熟。
“没见过吗”沈嫣有些诧异的样子,“这是存放在王府仓库的东西啊,放了许多年了。我问过下人,下人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是你的旧物。”
“我的旧物”
齐景轩眉头拧得更紧了,把这帕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他果断道,“这料子如此粗糙,在宫里只有寻常宫女内侍才会用,我的东西绝不会用这种布料。”
“若是我被接进宫之前的……那就是我两三岁时的事了。但我幼年的东西都存放在母妃那里,根本就没带出宫。”
“而且这绣的……绣的这是什么啊”
齐景轩指着帕子角落那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颇有些嫌弃:“连是花是草都看不出来。”
“我母妃虽然许久不动针线了,但她的绣活可没这么差。我看过我小时候穿的衣服,上面的绣花虽然比不得外面那些绣娘的手艺,但也很漂亮的。这绝不是我母妃绣的,那就不可能是我入宫前用过的东西。”
他说着还扒拉了一下那团“绣花”上面的线头:“这收针都没收好,直接在外面打的死结。那么大个疙瘩露在外头,擦脸得多硌得慌啊,母妃才不会给我用这种东西呢。”
他说得笃定,一方面确实不认得这个,另一方面怕沈嫣听信旁人谗言,误会了自己。
这帕子虽做工粗糙,但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也不知是谁跟阿慈说这是他的旧物,万一阿慈误会他在宫里跟哪个宫女有过些什么怎么办若她进一步以为他给她和离书就是因为心里有了旁人怎么办
齐景轩虽然已经做好了跟沈嫣和离的准备,但他可不愿自己最后在沈嫣心里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
沈嫣看着被他指着的那团线头,抿了抿唇:“王爷还知道收针呢”
齐景轩莫名觉得她这语气有些不对,心里愈发觉得这帕子有问题,急于与之划清界限。
“阿慈,我真不认得这帕子。是不是谁跟你乱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是谁,我找他去!怎么平白这样往人身上泼脏水”
他说着想起宁王与刘氏之间的那块帕子,恍然:“定是有人知道了宁王案的细节,想用同样的法子诬陷我!”
“阿慈你可不能信他们!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从未喜欢过旁人!”
齐景轩越说越气,将那帕子用力丢在地上,抬脚就要去踩。
沈嫣哪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出,惊呼出声:“别踩,这是我……的。”
她的话到底没有齐景轩的脚快,话还没说完,齐景轩一只大脚就落在了上头。
齐景轩这一脚很用力,饶是在听到“我”字时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头一跳,看看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帕子,又看看沈嫣的脸色,动作僵硬地缓缓把脚挪开,就见帕子上硕大一个脚印,无比清晰。
…………
“这……这帕子……是你的”
齐景轩坐在罗汉床边,看着摆在炕桌上的那张帕子,双手紧张地放在膝头。
尽管他刚才将帕子捡起来后用力地掸了好几遍,但上面的脚印还是清晰可见。
沈嫣没有回他,只道:“这帕子做工粗糙,绣活很差”
“不不不不不,”齐景轩连连摇头,吞咽一声又看了眼那帕子,努力组织措辞,“它很……很质朴,非常的……非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