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护卫遇事首要保护的肯定也是平郡王,不见得会管沈嫣死活,届时他得把沈嫣护住才行。
哑巴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青黑色胎记,一直蔓延到眼角下半寸左右,太过显眼,如果频频出现在沈嫣附近,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阿圆他们发现。
为了不被注意,他便一直都不敢靠得太近。
今天之所以来到近处,是因为他看到沈嫣和齐景轩进了四宝斋,而四宝斋二层的平台上有不少食客,其中有个姓林的人。
那姓林的他本不认识,但有次他跟着沈嫣时,看到这人在街上目光凶狠地盯着沈嫣,眼中带着浓浓的恶意,甚至可以说杀意。
为了弄清这人是谁,他便一路跟着他,最后来到了一处大宅。
后来他又蹲了几天,确定这就是那男人的住处,而这男人被人唤作林老爷,也有熟人直接称他林四。
眼见着林四跟沈嫣出现在了一处,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巧合,但万一不是呢
平郡王身边那些人一颗心都只挂在自家主子身上,压根没注意过谁对沈嫣有恶意,对这林四自然毫无防备。
若他忽然出手,那些护卫反应不及,他又离得太远来不及出手,该当如何
哑巴实在无法,这才冒险离近了些。
谁知才跟了没多久,就被发现了,发现他的还不是阿圆他们,而是这个看上去很蠢的王爷。
直到刚才他都在纳闷这平郡王是怎么认出他的,现在知道他曾被自己射杀过,还不止一次,也就不奇怪了。
若非京城管的严,弓箭又太大,实在是难以遮掩,不能随身携带,他今日根本就不需要走的这么近,只要随便找个高处蹲守着,就能保证沈嫣绝对出不了意外。
但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哑巴本以为这个时候的沈嫣是不认得自己的,可刚才在街上沈嫣看到他时分明也很惊讶。
他很快便意识到沈嫣兴许跟他一样,也是重活了一世。
虽然他不怕被齐景轩的人带走,大不了受顿刑,查清身份之后也就能将他放了,最差的结局也不过一死。
但既然能不死,那自然是不死的好。
他比划的动作实在太多,虽然已经尽量用简单的方式去表达,但沈嫣还是看不懂,只能问道:“你会写字吗”
哑巴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沈嫣轻叹一声,一时也不知怎么继续跟他沟通,只能先去安抚齐景轩,像他刚才安抚她那般轻拍着他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这次一切都不同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齐景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蹭的她裙摆上到处都是,哽咽着抬头:“真的吗我真的不必再死一次了”
“应该……应该不会了吧”
沈嫣道。
齐景轩见她说的这么不确定,张嘴便又要嚎。
沈嫣忙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咱们都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若是如此还中了别人的圈套,岂不太蠢”
齐景轩吸了吸鼻涕,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对,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还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就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每次都没能成功避免,最后还是死了。
齐景轩想想又忍不住想哭,眼见要嚎出声时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沈嫣和这哑巴对他经历的那几世显然没什么印象,而他对他们两人所说的那一世也没有印象。
那……在他们所经历的那一世中他是什么结局活下来了吗
他不由问出了口,沈嫣闻言却是怔了怔,欲言又止。
齐景轩一见她这神情就知道定然是没什么好结局,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那哑巴,又看向沈嫣。
“不会吧难道那一世我也被他给杀了那……他杀了我九次”
沈嫣赶忙摇头:“不是,他那时应该未曾离开过营州,杀不了你。”
“那……那我到底如何了”
沈嫣抿了抿唇,见他坚持要问,这才道:“我回乡三个月后,曾听爹娘提起,说你被贬出京城,在去往封地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但营州与京城千里之遥,传过去的也只是只言片语,并没有什么太详细的消息。”
事实上她爹娘还是背着她悄悄说的,根本没在她面前提,待她一进屋,他们便停止了这个话题。
于那时的他们而言,只想远离那些是是非非。齐景轩好与不好,于他们都无关紧要。
齐景轩听了这话,愣怔半晌,喃喃道:“也就是说……我还是死了”
即便这个哑巴弓箭手没有出现,他也还是死了,死在了那群真正的刺客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难道就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吗他就非死不可吗
沈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道:“这不是又重来了一次吗而且这次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咱们……咱们还是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过去虽然痛苦,但好歹已经过去了。
如果不想重蹈覆辙,那他们就不能一直陷于那些苦痛中,而是要努力前行。
“接下来”
齐景轩喃喃重复,旋即回神,抬手一指那哑巴。
“对,对,让他走,把他赶出京城,让他永远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看见他我就……”
就浑身疼,这也疼那也疼。
虽然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再对他下毒手了,但事无绝对,万一呢
哑巴翻了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他。
他是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来的,跟这位平郡王有什么关系他说让他走他就走那多没面子!
这两人分明有一个是哑巴,却一副随时都能吵起来的样子。
沈嫣很是无语,只能劝道:“王爷,你还是先仔细说说你记忆中那几世都发生过什么吧”
“虽然最终都是……”
她说到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哑巴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
因为哑巴额头上有块胎记的缘故,甘宁城的人都唤他阿丑,但沈嫣觉得这名字未免不礼貌,一直未能叫出口。
哑巴见他没像旁人那般唤自己阿丑,而是问他名讳,很是高兴,戴着镣铐的手指了指自己额头那胎记。
沈嫣看了一眼,猜测道:“墨”
哑巴摇头。
沈嫣又道:“黑”
哑巴还是摇头。
“……青”
沈嫣只能又试着问道。
哑巴用力点头,表示说对了。
沈嫣颔首,又问:“姓氏呢”
哑巴却又摇头,表示没有。
“只单名一个青吗阿青”
哑巴开心地笑了笑,显然是她叫对了。
他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姓,因为头上有块青黑胎记,师父便给他起名为“青”。
只是他自幼在军中长大,鲜少回甘宁城,直至师父过世,军中又不肯留他,他这才搬了回去。
城中人不知他是谁,叫什么,他是哑巴又说不出来,便只能任由旁人唤自己阿丑。
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嫣对齐景轩道:“虽然那几次都是阿青杀了你,但真正害死你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那藏在幕后的人,不把他抓出来,就算将阿青赶出京城,也难保你今后不会再被算计。”
沈嫣对齐景轩经历的那八次没有印象,但她知道阿青既然是为她报仇而来,那就说明在那几次中,她和齐景轩都没能逃脱幕后人的摆布,陷入了死局。
要想从这个局中跳出来,最关键的不在于阿青,而在于能否将那幕后人抓出来。
齐景轩回神,缓缓点头,之后又猛地摇头。
“不不不,最关键的不是那幕后之人,是你!是你啊阿慈!”
“我”
沈嫣不明所以。
齐景轩语气坚定,用力点头:“没错,是你!”
他说着便将前几世的经历都对沈嫣说了一遍,那几次中他是如何想尽办法也未能逃脱被贬出京的命运,是如何一次次遇到刺客,又一次次被阿青追杀。
“原本我以为他也是刺客中的一员,现在想来,他大概是从营州赶来京城后听说你死了,还是被我逼死的,为了给你报仇,就一路跟在我的队伍后面寻机刺杀我。”
“正好那幕后人也安排了刺客在途中,他……他就趁着那些刺客生乱时动手。”
“这样既能杀了我,还能悄无声息地退走,让人以为他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唯一一次未能如此,是因为皇帝给齐景轩安排的护卫实在太多,那幕后人未敢让人在途中行刺,阿青便也一路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齐景轩到了封地,放松警惕,他这才冒着被堵在城中无法逃脱的风险一箭封喉。
齐景轩之前一直不明白,这么厉害的弓箭手,为了刺杀他这么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染指皇位的闲散王爷,就这么折在他的封地,值得吗那幕后人是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吗
现在他明白了,这弓箭手跟那些刺客压根不是一伙的。不是别人不拿他的命当命,是他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拼着自己死,也要给沈嫣报仇。
一口气把能想起的都说了,末了齐景轩道:“我这次再醒来,就觉得关键还是在你身上。你不能死,你一旦死了,我势必也逃脱不了。”
“刚才听你们说了你们记忆中那一世的经历,我更确定如此了。”
许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些记忆的缘故,沈嫣听着这些倒是比较冷静,不似想到爹娘的死时那般痛苦,见齐景轩说的这么笃定,只觉奇怪,问道:“为何”
“你看啊,”齐景轩道,“在你们有记忆而我没记忆的那一世里,我分明在那场地动前的几个月就已经死了,但我那时并未能重生,起码我是没印象的。”
“反倒是阿慈你在营州也出了事之后,带着记忆重回到了成安侯府春宴上,我便也重生在了那时,且因为没能把握住时机,未能阻拦你自尽,最后还是被人害死了,未能善终。”
“这不就说明,能否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在你身上吗”
沈嫣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可你有记忆而我没记忆的那几次,我不都早早死了吗但你还活着啊。”
“我活着有什么用”
齐景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