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侯喟叹:“我努力得到世子的位置是为了我自己,但我也确实曾经以为……如果是我,对他来说可能会好些。只是如今看来……没什么区别。”
老成安侯膝下子嗣众多,诸多兄弟中,徐瀚是与徐澈关系最好的那个。
他从不因他异于常人的容貌而待他有任何不同。在别人因为父亲视九弟为祥瑞而讨好时,他没有刻意讨好过。在别人因父亲视九弟不详而感到嫌恶时,他也没有对其疏远。他们自始至终都很亲近,虽非一母所生却似亲兄弟一般。
老成安侯死后,他不放心把徐澈交给别人供养,便依旧将他留在侯府,让人精心照料。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也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给的并非徐澈所愿,而徐澈所愿……在他被打断双腿的那一刻便再也得不到了。
徐槿瑜膝头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马车哒哒地驶入城门,成安侯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也没有再言语。
有关徐澈的过往他几乎都跟徐槿瑜说了,但有一件事他没有提。
在徐澈被打断双腿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怒极之下曾质问老成安侯:“九弟这般的人,你打断他的双腿比让他死了还难受!父亲既然觉得他不详,何不干脆杀了他为何要让他活着承受这般痛苦”
老成安侯当时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明白他的意思。
他下不去手。
即便已经觉得这个儿子不详,已经觉得这个儿子拖累了自己拖累了家族,但到底是他的孩子,他下不去手杀了他。于是便困住他,让他自此以后再也不能搅弄风雨。
成安侯当时只觉得虚伪可笑,但当今日他知道三月春宴那件事是九弟做的,知道他对侯府心存怨恨想要损害族中利益,伤害他的家人,他也想杀了他。
可他下不去手。
于是他利用他的疾病,将他暴露在日光之下。
而九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侯府对他从来无甚防范,他原本完全无需这样弯弯绕绕搞出许多事来,直接让人买包毒药下到饭菜茶水里,便可以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了。
可他下不去手。
于是他跟外人合谋,想要将侯府拖下水,撞一撞这困了他多年的牢笼。
他们父子,他们兄弟,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弃对方,却又都狠不下心直接要了对方性命。
成安侯唇边挂着一抹苦笑,直至回府都未曾再发一言。
第75章 打架 本就看你烦得很,你还送上门来讨……
回城后, 徐槿瑜将自家内鬼已经查清的事告诉了齐景轩几人,但并未言明其中详情,只道能问的都问了, 但徐澈也不知道背后真正的主使,无法出面指证。
齐景轩自然是有些失望的, 但也知道徐槿瑜既然这么说, 那肯定就是确实再问不出什么了, 不然他没必要隐瞒。
至于徐澈究竟为什么做, 他没有追问。
他自幼生活在皇室,见过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那些世家大族表面上看上去风光, 内里必然也有许多糟污事。于徐槿瑜而言这是家丑, 没必要硬要将其揭开展露于人前。
“只是这样一来, 线索又断了。”
出宫的路上他对沈嫣说道。
这些日子他们能查的都查了, 但正如先前所料, 一切都指向六皇子齐景泓, 根本查不到宁王身上。
那家绸缎庄是一楚姓人在经营, 但实际东家是何家的姻亲,也就是说背后真正的靠山是何家。何家是齐景泓外祖家,真把这事刨根问底, 只能问到齐景泓身上。但显然, 齐景泓只是被推出来背锅的。
惠嫔是死在宫里,何家那边又口风甚严, 除了分宗以外再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宫宴, 齐景轩倒是问清楚了。当日太子和宁王都曾离席,但太子只是去了短短片刻就回来了,宁王说是多饮了几杯酒,中间离开去休息了一段时间。
而宁王离席时, 女眷那边有三人离席。一个是大理寺卿庄承之妻,一个是兵部尚书范勇先之妻,另一个则是户部侍郎段岳的女儿。
段岳的女儿才十岁,可以直接排除,余下的两人却难以抉择。
庄承和范勇先都是正妻亡故后娶了续弦,二人如今的妻子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三十来岁,单从年纪没法排除任何一个。
但无论是其中哪个,宁王因为一块帕子就要置齐景轩于死地的原因都很明确了。
这两人都是朝中要员,宁王若是有意争夺储君之位,必定要拉拢对方。
天底下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喜欢戴绿帽子,一旦他与其妻有染的事被发现,此人必定会恼羞成怒。即便不能将身为皇子的二人如何,也断不会再投靠尽忠了。
所以,那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储君的宝座,决定除掉齐景轩这个隐患。哪怕他并未看到假山后的人是谁,哪怕他可能永远想不起此事,这个威胁都必须剪除。
而好死不死的,宁王离席时六皇子齐景泓也离席了,且同样半晌没有回来。
齐景轩让人去查齐景泓离席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觉得宴席憋闷无趣,想出去透透气。
他知道后在家里骂了齐景泓半晌,觉得这人蠢笨如猪,只会给人添麻烦。骂着骂着忽然想起,他当时也觉得那宴席无聊得紧,闷头灌了些酒后就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撞上御花园里的事,也不会又后面的种种。
齐景轩悔不当初,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想办法抓住宁王的把柄,让他再难翻身。
可这些日子查来查去,最后还算有用的线索只剩宫宴这一条,偏偏宫宴之事又无法将宁王钉死。尽管他心里已经清楚就是宁王,可要让皇帝和朝官们相信,总需要证据。他总不能跟人说,因为宁王当时和那两个女眷同时离席了吧
眼见线索一条头一条地断掉,实在无法,他便借着和沈嫣入宫探望淑妃的功夫又去皇帝那里探了探口风,想知道当初林四到底有没有交代什么。
可皇帝的回答一如既往,林四死得突然,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齐景轩很是失望,总觉得皇帝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为了不让他和宁王冲突故意将此事瞒下了。
沈嫣也有些忧虑,倒不是因为查不到线索着急,而是他们这样查了近两个月,即便再如何小心,也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
绸缎庄和何家那边仔细一些或许不会被人察觉,但宫里要问清那日宫宴究竟谁曾在什么时间离过席,是需要大量盘问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能严守口风保住秘密。所以……宁王此时一定已经察觉了。
如今是他们在明,宁王在暗,这样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
两人面带愁容地往外走去,即将走出宫门时正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相遇。抬头看去,竟是令他们烦恼的罪魁祸首——宁王。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彼此,齐景轩当即沉下脸,一副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宁王却是很快回神,缓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看上去很是温和。
不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会觉得他待人和气令人如沐春风,但齐景轩此刻只觉得他恶心。
“七弟今日入宫了是去探望父皇和淑妃了吗”
宁王笑着问道。
齐景轩正觉得烦,见着他更觉恼怒,当即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这言语实在不客气,让跟在宁王身后的一众随从吓了一跳。
虽然平郡王此人向来脾气不大好,动不动摆一张臭脸,还曾时常与其他皇子打架。但他们王爷与平郡王素无什么仇怨,两人以往虽没什么交情,却也未曾恶语相向过。平郡王今日真是抽的什么疯
主子受辱,做属下的没有干看着的道理,当即有人站出来道:“我家王爷好言问候,殿下何故出言羞辱”
齐景轩眼角扫他一眼:“我们说话,又关你这阉人屁事”
说着又看向宁王:“你自己没张嘴吗,只会叫别人替你开口天天端着副神仙的架子,好像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怎么着,吵架不会啊骂人不会啊还是挂着这张假脸习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当正常人了”
宁王眉眼微沉,但嘴角却还是抿着浅浅的笑。
他摆手示意自己的下人退下,上前两步走到齐景轩跟前:“不知七弟这是受了什么气,心情如此烦躁。我是做兄长的,若是跟我撒撒气能让你痛快一些倒也无妨。”
“只是……”
他说着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再如何恼羞成怒,也奈何不得我,只能像条疯狗般吠一吠罢了。”
这是摆明了自己已经知道齐景轩在做什么,且有恃无恐。
宁王以为这话会让齐景轩气急,对自己破口大骂。谁知他竟没有,反而咧嘴笑了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疯狗不仅会吠,还会咬人呢!”
说罢朝着宁王带笑的嘴角就是一拳挥了过去。
宁王冷不防被人一拳捶在脸上,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这还没完,齐景轩紧跟着就扑了上来,骑在他身上对他一顿暴捶,边捶边道:“本就看你烦得很,你还送上门来讨打,那我就成全你!”
“你个虚情假意的狗东西,从小没吃过小爷的拳头,就以为小爷好欺负了是吧今日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谁也没想到齐景轩竟会在宫门前对宁王大打出手,一时间双方随从都没反应过来,未能第一时间把人拉开。
等他们回过神上前阻拦,宁王已经被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拳头打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齐景轩知道周围人多,自己打不了太久,所以一上来就下了死手,半点没留力,打定主意要让这狗东西多吃些苦头。等人把他拉开时,他还抓紧时间踹了宁王两脚,一脚踹在他胫骨上,一脚踹在他□□,硬是把宁王这个向来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打的惨嚎出声,叫声传出老远如同杀猪。
待众人把两人分开,他除了鬓发有些散乱以外毫发无伤,宁王却已是双眼乌青被打成个猪头,都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众人见状赶忙将宁王送医,还欲拦着齐景轩不让他走。
但齐景轩哪是他们拦得住的,两眼一瞪扫了众人一眼,便带着一脸茫然的沈嫣扬长而去了。
待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沈嫣才回过神:“你……你把他打了”
“嗯,”齐景轩扬着头不以为意,“打了,用了全力打的!”
说着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周围人太多,被拉开的太快了,不然我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
他从小打架,经验丰富,虽然不擅长什么拳法套路,但知道怎么打能叫人最疼。
宁王就不一样了,他说是自幼习武,其实不过学了些空把式罢了,既没上过阵又没与人打过架,事到临头除了本能地护住脑袋什么都不会,直接被打蒙了。
沈嫣有些担忧:“宫里……会不会责罚你”
齐景轩嗨了一声:“罚就罚呗,我都已经被降为郡王了,再怎么罚父皇也不会再给我降爵的,顶多是罚些俸禄什么的。我就当花钱打了他一顿,无所谓,反正我钱多。”
沈嫣见他这样说,放下心来,又想起方才宁王挨揍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齐景轩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只觉得今天打的这顿实在值得,来日见宁王一次打他一次。只是今后他有了防备,怕是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第76章 确定 他果然知道,他全都知道……
宁王已经出宫建府, 宫里没有他的住处,一众随侍便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到了贵妃处。
嘉贵妃早已收到宫人传话,说是宁王入宫给她请安了。原本高高兴兴地等着儿子过来, 谁想宫人们却送来一个被打得乌眼鸡似的人。若非那身衣裳熟悉,她险些没认出这是谁。
嘉贵妃大惊,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扑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谁把我儿打成这样”
随侍战战兢兢地回禀:“娘娘, 是平郡王做的。咱们王爷在宫门前与他遇着了, 和和气气地跟他打招呼,谁知他非但出言不逊, 还对王爷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