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让人阻拦,而是吩咐下去等这边事情落定了再让人将他们抓回来。
现在人确实被抓回来了,但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那来传话的人说起此事神情颇为复杂,扯了扯嘴角道:“谢程年纪大了骑不得马,是乘车出城,谢书蕴在车上照顾他。城外十里处有座凉亭,凉亭前方不远的路上……有个大坑。”
“他们着急赶路纵马疾驰,速度太快了,马车经过大坑时直接翻倒,将车里的谢程和谢书蕴两人颠簸出来。”
“谢程当场便昏迷了过去,谢书蕴摔断了一条腿,一行人就这么……耽搁了。”
于是很快被追兵追上,领兵的人奉皇帝之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谢家两个年轻公子杀了,然后将摔得头破血流只剩半口气的谢程和断了一条腿的谢书蕴带了回来。
旁人听后只道谢家自作孽不可活,受到了天罚。齐景轩却是怔怔,回神后撇下齐景泓跑回到沈嫣身边,将她拉到一旁。
“阿慈,多亏了你啊!”
他说道。
沈嫣不解:“什么”
齐景轩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那个坑,过去八世我每次都经过那!那个坑可大了,正好在路中间,马车根本避不开,不管怎么小心都会颠簸一下。”
“我因此被撞到过头,所以后来每次重活过来,只要遇到工部的人就会跟他们发脾气,让他们把那个坑填上。”
“这次,这一世,我一心想要娶你,把这事给忘了,没跟工部说,他们也就放着没管。”
“你看现在,谢家人跌在这个坑里了!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嘛!”
沈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连忙掩唇:“王爷快别胡说八道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景轩却坚持认为就是因为沈嫣才让谢家倒了霉,拉着她的手来回摇晃:“就是因为你!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看,没错吧。我前面八世死了又死,别说报仇了,连谁是幕后黑手都没弄清楚。”
“这一世咱们成了亲,有你帮忙,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现在宁王被抓了,谢家人也被抓了,所有事都解决了,这全都是因为你!”
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虽然不惹眼,但殿中到底耳目众多。被齐景轩这样当众牵着手,沈嫣面上微红,便想要挣脱出来。
齐景轩正高兴,哪愿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齐景泓远远地看着他们,见齐景轩笑得春花灿烂的,身子摇来晃去扭得像条蛆一样,心里呸了一声,暗道恶心,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了。
第89章 原来 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
“沈妹妹, ”高峥进门后将沈嫣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什么事,点了点头,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之后才敷衍地对齐景轩也施了一礼。
距离宫变已经过去三日,因皇帝让大理寺, 刑部, 御史台三司会审, 故而高峥这几日很忙, 一直没能前来探望。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顺路过来看看沈嫣, 正好也跟他们说说案子有关的事。
沈嫣起身还了一礼, 让下人给他倒了茶, 这才道:“听闻大理寺最近忙得很, 高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 ”齐景轩在旁阴阳怪气, “这么忙就在大理寺好好干活, 赶紧把案子查清楚,到处乱跑什么!”
高峥懒得理他,对沈嫣道:“听闻宫变那日谢家曾带兵攻打王府, 虽然沈世叔说你无碍, 但我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想着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齐景轩见他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竟当着他的面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鼻子差点气歪。
“三天了,真有什么事的话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少在这装好心!”
他跟阿慈都成亲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还读书人呢,要不要脸啊
高峥却不以为意,神情平静, 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之色。
宁王逼宫那日他正在大理寺当值,事发后皇城所有衙署都被控制了起来,无诏不得出入,以防宁王党羽相互串联。他当时都没能去近在咫尺的翰林院确认一下父亲的安危,更遑论来晋王府这边。
但好在事情结束得很快,他知道晋王府被围攻时也听说这边的危机解除了,齐景轩和沈嫣都已入宫。
彼时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加上后来沈鸣山回到翰林院,他从他口中得知沈嫣安全无虞,也就放下了心。
后来皇帝要彻查宁王案,为此还单独召见了他。他想着宁王虽已被投入天牢,但与之有关的事还有许多没有查清,沈嫣应该也想知道详情,便踏实查了几天案子,有所收获后才过来。
现下亲眼确认沈嫣无碍,他又偶然得知了另一件事,心情甚好,完全没将齐景轩的嘲讽放在心上。
“我今日过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关宁王案的一些内情要告知你们。”
他说着将自己这几日所得尽数说了,毫无隐瞒。
倒不是他不懂规矩私自透露案情,而是宁王案自始至终便与沈嫣二人息息相关,甚至是因他们主导才能彻查清楚的。皇帝虽然叮嘱他禁止将案情外传,但也说晋王府这边可以如实相告,高峥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果真是范勇先之妻,”齐景轩一拍大腿道,“我当时就最怀疑她,但没有证据。这种事又事关对方名声,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贸然开口,我便没说。”
高峥说当初正月宫宴跟宁王一同出现在御花园的便是兵部尚书范勇先之妻刘氏。
刘氏与宁王在假山后行不轨之事时,不甚将自己的帕子遗落,被风吹到了外面的灌木丛中,正被醉酒路过的齐景轩看到了。
刘氏的乳母出身苏南,曾是当地顶好的绣娘,后因长期点灯熬油地刺绣伤了眼睛,无法再靠这门手艺挣钱,便进了刘家当了刘氏的乳母。
这位乳母虽不能长时间刺绣了,但教导一些针线活还是没问题的。刘氏自幼由她带大,学了一手好女红,进京后嫌京城这边有些绣坊的手艺还不如自己,便时常亲自动手绣些小物件,那帕子便是她自己绣的。
京城不流行这种绣法,会的人便也不多,是以虽然那帕子花色寻常,她仍很担心会被齐景轩认出来。
宁王百般安抚,说齐景轩一个男人,那日还喝醉了酒,最多记得帕子的花色,不可能认出什么绣法。而且他已将那帕子送给三公主了,三公主平日在宫里待着甚少出去,与齐景轩碰面的机会不多,他不大有可能再看到那块帕子,也就不会再想起。即便真的想起了,等他查到那帕子在三公主手里,只会以为那日御花园假山后是三公主和某个男子,必然不会继续追查,更不会说出口。
宁王虽不喜齐景轩,但两人到底在宫中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他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虽行事张狂,但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公主与他关系说不上好,却也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这种事关三公主名声的事,他即便不在意,也不会刻意捅破叫人难堪。
只要齐景轩不说,御花园那日的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宁王以此让刘氏安心,可刘氏如何能安心呢
那帕子是她亲手所绣,全京城只此一条。晋王与三公主是亲兄妹,万一他查到在宫宴之前三公主并没有这样一块帕子,是那日之后才忽然多出这么个东西,岂不是很容易就想到是栽赃嫁祸也很容易弄清是宁王送的
他若再查到她这个兵部尚书夫人曾有过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后来却丢了,不是一下就能猜到那日假山后是她与宁王
刘氏出身不高,完全是因为颜色好而被范勇先看中,聘为续弦的。又因她年轻,与范勇先的长子范琮年纪差不多大,外面便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范琮本就不愿父亲娶个如此年轻的续弦回家,又因这些流言而更加恼恨,索性自请外放了。
他倒是一走了之,刘氏却惨了。
范勇先原本没将那些流言当回事,但儿子这一走,他反倒怀疑上了,觉得是自己这年轻的妻子真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他儿子不堪其扰这才离京的。
刘氏自此便似被打入冷宫一般,空有个兵部尚书夫人的头衔,过得却像个寡妇。
这也就罢了,偏那范勇先又好酒,以前喝多了酒便会偶尔对她动手,清醒过后又与她道歉,保证再也不会。如今更是动辄打骂,还觉得打得理所应当。
外人都道刘氏命好,范勇先为了她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赶走了。只有刘氏自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所以后来当他察觉宁王对自己有意时,没怎么犹豫便从了。
范家这父子俩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儿子。她既然平白担了这不贞的恶名,那不如就将这恶名坐实。她不仅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跟比范家父子地位更高,权势更大的人在一起。
刘氏就这样开始跟宁王纠缠不清,每每与宁王发生关系都觉得很是畅快,好似这般就是报复了范家。她心里甚至一度想着,要是哪日这件事被人发现就好了。届时范勇先知道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对方还是他不可撼动的宁王,那场面一定很好笑。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随时都可能到来时,她却害怕极了。
她开始想办法弥补,先是熬了一夜绣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出来证明自己这条从未丢过,又找了一家绸缎庄,买通了其中一名管事,让他雇了好几个苏南绣娘专门绣这种花色的帕子荷包送给各府女眷。
如此一来,京城许多女眷都有了相似的帕子,便是哪日晋王想起此事,怕也分不清当时在御花园的究竟是谁。
她自以为自己此事办得很是聪明,岂料宁王知晓后却大发雷霆,嫌她多此一举。
好在刘氏没傻到找跟自家有关的布庄绣坊做这种事,宁王派人去善后时发现那家绸缎庄是何家姻亲开的,松了口气,顺势就将这条线索留了下来,指向了齐景泓。
齐景轩等人调查此事时虽怀疑过刘氏,但因刘氏的乳母早些年便过世了,并未随她入京,事发后刘氏又严令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不许对外人提起乳母的事,所以他们最终也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证。
但齐景轩当时确实更怀疑是她,倒不是因她更年轻漂亮,而是因为她没有孩子。
虽然同是续弦,但大理寺卿庄承的夫人已经有一儿一女了。他觉得庄夫人但凡为自己的儿女考虑一二,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尤其是在御花园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想归想,到底事关女子名节,没有实证还是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齐景轩原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什么名声不名声,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沈嫣因名声受累一次次死在他面前,今生即便嫁给了他成了王妃,依然被人暗中指指点点。他意识到流言能断人生死,对此便格外谨慎了。
现在确定自己当初的怀疑没错,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高峥睇他一眼:“王爷真是擅长马后炮啊。”
当时什么都不说,这会来这么一句,好像自己多么高瞻远瞩似的。
齐景轩嘿了一声,忍住了骂人的冲动,扭头跟沈嫣告状:“阿慈你看他,我……”
话说一半,见沈嫣神情恍惚,后面的话便卡住了,担忧地扯了扯沈嫣的衣袖:“阿慈,你怎么了”
沈嫣的心思跟他们却完全不在一处,喃喃道:“原来是因为柳渊案吗原来……如此。”
第90章 搬家 她想跟王府划清界限,这傻子还没……
沈嫣苦笑一声, 转头看向齐景轩:“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运气不好正巧被选中了,原来不是。宁王恼我父亲参与了柳渊案,致使营州铁矿险些被发现, 这才选了我。”
“所以……不是王爷你牵连了我,而是注定是我。”
可这种注定, 真是令人生厌啊。
齐景轩忙摇头:“不是这样的!”
“若没有我的事, 老四也不见得就报复你。你看岳父和高大人, ”他说着又指了指高峥, “还有他,不都没事吗。”
“可见老四虽然记恨你们, 但脑子清醒得很, 知道你们这些跟柳渊案有关的人若平白无故遇到什么意外, 可能会引起父皇怀疑。”
“营州边远之地父皇的手伸不过去, 但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老四也不敢轻易惹事。要不是我撞破了他与刘氏有染, 他为了保险不得不除掉我, 根本不会对你动手的,所以还是我连累了你。”
齐景轩从沈嫣眼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坏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但感觉很不好, 于是对她的话下意识否定。
但沈嫣似乎并没怎么听进去,唇边那抹苦笑仍存。
齐景轩急得去牵她的手:“再说了, 不管是碰巧还是刻意, 那都不是我们的错!”
“柳渊贪墨,致使岳明府民不聊生。营州卫指挥使不仅吃空饷,还倒卖军粮军械。老四和谢家私采铁矿,逼宫谋逆。错的全都是他们, 是他们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跟咱们无关!”
沈嫣见他着急,压下心中思绪,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
齐景轩又打量他片刻,犹不放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阿慈你别想那么多,事情都结束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沈嫣没有接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高峥在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也劝道:“是啊沈妹妹,一切都结束了,此时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