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草率出手。”南星认真颔首。
她早已不是那个独来独往、独生独死的南星,有人在等她回家,所以她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谢澄眉头紧蹙,黝黑的眼珠深深望着她,沉默半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就知道她不肯放弃。
私心作祟,他原本不想交待白泽零的下落。
白泽零对南星有再生之恩,他心中恩怨分明,认这份情,可他实在怕……
秋风刮过,背后窜起一股凉意,让人心底发寒。他将头埋在南星肩头,声音闷闷的,不惜以命相胁,固执地要她一句保证——
“你的命最重要,若你出事,我决不独活。”
南星低低“嗯”了一声,心里那点叫嚣的急躁被兜头浇灭,刚得知消息后本能的筹谋与冲动暂时烟消云散。因为她知道,谢澄是认真的。
知恩不报恩,枉为世上人。
但——
她不能以牺牲他们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代价去报恩。
话虽如此,当晚,她还是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到半夜,南星才昏昏沉沉入睡。
半梦半醒间,她的神魂似乎幽幽荡出身体,倒悬着飘在半空中。看着床榻上双眼紧闭、冷汗涔涔、肚子上有个大血窟窿的自己,南星悚然惊醒,四肢齐用力,可她的神魂始终钻不回体内。
她忽然对这具身体好陌生。
南星悬在半空中,低头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心道:
我这是……死了吗?
怔愣间,殿门被猛地推开——
外面雷电交加,惨白的电光一次次撕裂夜幕。沈去浊半张脸忽明忽暗,阴恻恻地走到床前,拽住她的腿,毫不留情地将其扯下床!
“咚”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拖着往门外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姿态,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破烂的麻布袋、无感的傀儡人偶、或是轻飘飘的稻草人……
可那分明是个人,还是一个奄奄一息、极度虚弱的活人!
太荒诞了……
即便怀疑自己疯了,自保的本能也令南星猛地冲向沈去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不顾一切地撞过去。
可惜她只是穿过他的身体,连一阵风都没带起,更别说造成阻碍。
南星别无他法,只好追出去,一路上,眼睁睁看着被拖在地上的她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直到地上不再染上新的血痕,那具身体也彻彻底底死透。
她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沈去浊在虹桥旁那颗百年银杏树下挖坑,把她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草草掩埋。
南星最后看见的,是一滴晶莹的泪珠。
那一瞬间,她莫名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几乎是理智全无,毁灭一切的怒火已经快要将她焚烧殆尽,而她尚且全然不知缘由。
“混、沌——!”
在她神魂即将被这股无名业火撕裂的最后一刻,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轻飘飘地旋落,恰好覆盖在小小的土堆之上。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暖流包裹住她的心脏,绚烂夺目的明黄色光芒自眉心粲然绽放!
一道温柔而缥缈的歌谣声,仿佛穿越了悠远时空,从土堆深处幽幽传来……
南星猛地从床上坐起,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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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听说小绿江从2005飞跃发展到2015,可以使用颜文字跟特殊表情啦?我试试hh
第109章 寒梅大比
南星如同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水面,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疼。
“别怕,我在。”
一直守在床边的谢澄立即俯身,声音放得极轻,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却见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眸中警惕与凌冽尚未褪去。
“是我。”他又重复一遍。
南星却无暇分辨眼前人是真是幻。若真是谢澄,怎会去而复返,在这夜半三更独坐她榻前?
她掀被下床,连外衫也来不及披,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便冲出门去。
“南星!”
谢澄紧随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静默的虹桥,直至那棵他们初遇时的银杏树下才停住脚步。
树冠亭亭如盖,太湖的夜风卷起粼粼波光,将满塘月华泼洒在枝叶之间。即便是深夜,这棵古老的银杏依旧流转着朦胧的金色光晕。
南星径直跪倒在树下,掏出随身的厘魂刀,毫不犹豫地开始挖掘。刀刃没入湿润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澄沉默地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尽管满腹疑窦,仍跟着她一起徒手掘土。
两人动作极快,不多时便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土坑。
然而坑中除了潮湿的泥土和不断散落的银杏叶,空无一物——没有预想中的尸体,更没有任何曾被掩埋的痕迹。
南星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梦中那一幕再次浮现:
梦中人如同零落成泥的红梅,虚弱地任人宰割。腹间那个狰狞的血窟窿,几乎贯穿身体……仿佛被人开膛破肚。
她抬头望天。
云遮雾障,月色朦胧,无雷无雨。
此刻夜风一吹,南星才冷静下来,恍然惊觉梦中承受那一切的人并非自己,她只是被迫目睹了全程。
一个与她容貌相仿、曾孕育过子嗣的、已经死去的女子——
只可能是沈留清。
沈去浊,杀了沈留清。
南星被自己无厘头的猜测震得浑身发软。
只是个梦而已,做不得数的。
她这般告诫自己。
身上的外袍被拢紧,身体回暖,熟悉的气味令她心神稍安。
回过头,只见月色下的谢澄眉目深邃,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重担忧。更深露重,他的衣摆早已被夜露浸湿。
一簇火光跳跃在南星指尖,迅速烘暖了他潮湿的衣角。
“出什么大事了,让你这个时候赶来天外天?”
她语气平缓,没有解释适才宛如疯癫的举动。
谢澄见她神色恢复如常,紧绷的下颌却并未放松。他俯身,将蹲在地上、满手泥污的南星打横抱起。
鲜活的、温热的她。
“……我做了个噩梦。”
谢澄眼睛湿漉漉,眼眶泛红。
“梦里,你非常……讨厌我。”
南星心尖一颤,下意识想抚上他的脸颊,却碍于手上的泥土而顿住。
“我心想,你讨厌我也无妨,来日方长,我总有办法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是啊,”南星勉强笑了笑,“我总会喜欢你的。”
虽然前世她对谢澄没有丝毫爱意,可如今,她不介意说些谎话讨他开心。
即便命运全然改写,她依然是她,谢澄也是依然是谢澄。
她喜欢现在的他,便也会喜欢前世的他。
“可你死了,”谢澄闭上眼,长睫微颤,“死在我的剑下。”
南星浑身一僵,终于知道他为何会匆匆赶来。
那被一剑穿心的痛楚跨越时光而来,令她本能地捂住心口。
他竟梦见了他们的前世!
前世生命的终点,她最后看见的便是谢澄的眉宇。光华敛尽,只余厌世的疲惫与彻骨的悲伤。
命运捉弄,谢澄那一剑反而救了她。若非如此,她只怕早在都天神煞大阵中魂飞魄散。
等等……
一个大胆的想法没由来涌上心头。
谢澄是故意的!他不想她消散?!
为什么?
南星心情顿时复杂无比,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在震惊之余,柔声劝慰:“只是梦而已,做不得数,我刚还梦见……”
谢澄声音暗哑,闭了闭眼。只要想起一丝一毫方才的梦境,他就压不住心中的戾气。
她了无生机的偎在他怀里,脸上笑容定格,那双漂亮清透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受到半分伤害。
可他居然杀了她。
醒来后,他几乎崩溃,所以不合时宜地闯进天外天寻她。想看她笑,听她亦喜亦嗔地唤他,畅想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