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师还把八字都算好了，说能给你爷爷冲喜，还能旺我们霍家满门的贵女，就是……就是阮家的那个小丫头，阮窈！”

　　“大师说，阮窈那丫头的八字，福气满溢，和你又是天作之合，简直是为你爷爷这劫数量身定做的解药啊！”

　　霍衍之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是看着他那位“病危”的爷爷，又扫了一眼面前三个演技浮夸的家人。

　　半晌，他站起身。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转身就朝病房外走去。

　　“哎，衍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叶眉急了，和霍菁一起跟了出去。

　　走廊里，霍衍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姑姑。

　　“你们今天费这么大功夫，演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催婚吗？”

　　叶眉被噎了一下，索性也不装了。

　　“是，我们就是催婚，那你倒是给个话啊。窈窈那孩子多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对我们长辈也孝顺，你们俩要是成了，不是正好，好事成双吗？”

　　霍菁也跟着帮腔，语气比叶眉更直接。

　　“衍之，你喜不喜欢阮窈，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家小姑娘都那么主动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反而畏畏缩缩的？你再这么拖下去，好好的姑娘都要被你拖跑了！”

　　“你也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结个婚，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霍衍之觉得头疼。

　　公司那边的工作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力，如今还要应付家里这场荒唐的大戏。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被强行压下。

　　“公司还有事。”他用工作当做盾牌，“许多项目到了关键时期，我没时间陪你们胡闹。”

　　说完，他便要绕开两人离开。

　　“走可以。”

　　叶眉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下了最后通牒。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周之内，你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你也喜欢窈窈，想跟她在一起，那我们就风风光光地去阮家提亲！”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亲自去找窈窈，把话说清楚，告诉她我们霍家没这个福气让她进门，让她别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我们绝不耽误人家姑娘的幸福！”

　　霍衍之的身体一顿。

　　走廊的灯光，在他深邃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良久，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喑哑的字。

　　“好。”

　　*

　　霍衍之驱车驶离医院，汇入京北傍晚拥堵的车流。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一滴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很快，密集的雨线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

　　雨刮器单调地来回摆动，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钟摆，敲打着车内人紧绷的神经。

　　车厢里，那张刚刚在家人面前维持的平静面具，寸寸碎裂。

　　霍衍之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用力地按着额角。

　　后怕，荒谬，还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

　　冲喜。

　　他们竟然想得出这种荒谬的办法。

　　他闭了闭眼，前世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他记得她眼里的恐惧，记得霍家倒台时，父亲一夜白头的苍老，记得母亲病倒在床的憔悴，失去精气神的爷爷。

　　那些画面，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前世，是他将她捆绑在身边，最终酿成大祸。

　　所以这一世，他告诉自己，要克制，要疏离，要亲手斩断所有可能。

　　只要他离她远远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他甚至可以暗中阻止阮家破产，让她去过她本该拥有的，没有他的，幸福安稳的一生。

　　他的家人，也不会最终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可命运，似乎在跟他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他越是推开，阮窈就越是主动靠近。

　　他越是逃避，命运的绳索就将他们缠得越紧。

　　重生。

　　他曾以为这是上天给予的，让他修正错误的机会。

　　现在，这一切却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滑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未来。

　　他不敢赌。

　　他怕，怕自己一旦点头，一旦顺从了内心的那头野兽，命运的轨迹就会重新回到前世那条路上。

　　那张病危通知单，会变成真的。

　　霍家倾覆，至亲入狱，所有的一切，都将沿着前世的轨迹，无可挽回地发生。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城市的霓虹在水汽里化成一团团浓稠的色块。

　　他无法思考，任由车轮穿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道。

　　那份被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潮湿、见不得光的渴望，在家人和她联手的推动下，正疯狂地滋生，即将冲破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直到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晕，透过雨幕，落入他的眼底。

　　霍衍之恍然。

　　不知不觉地，车开到了乐星岛那家新开的分店门口。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他抬起头，一个熟悉又崭新的招牌映入眼帘。

　　店铺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雨夜里像一个温暖明亮的水晶盒子。

　　他脑海里的身影，此刻就站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阮窈穿着柔软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成一个丸子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她拿起展架上的一只玩偶，侧着头，认真地帮它调整着摆放的角度，嘴里还在和身边的店员兴致勃勃地讲解着什么。

　　像一株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向日葵，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霍衍之坐在黑暗的车里，视线隔着冰冷黏湿的雨幕，落在那片光亮。

　　柔软。

　　鲜活。

　　明亮。

　　像是他阴暗、潮湿、充满了压抑和痛苦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暖色。

第59章 你开心吗

　　店内，阮窈正拿起展架上最新款的“山海萌兽”系列，侧过头，认真地帮它调整着摆放的角度。

　　“这个系列的陈列要突出故事感，你看，把九尾狐和应龙放在一起，可以暗示它们之间的羁绊，这样……”

　　她兴致勃勃地跟身边的店员讲解着，话说到一半，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雨幕模糊了街景，但对面街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宾利，轮廓熟悉得让她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车边，一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瓢泼的雨中，没有打伞。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背，让他整个人都融入了湿冷的夜色里。

　　霍衍之？

　　阮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以为是自己最近太想他，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她眨了眨眼，又用力地看过去。

　　那个人影没有消失。

　　他真的在。

　　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隔着一条街，隔着一层雨帘，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道视线，专注得让她心头发烫。

　　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怎么会在这里？

　　霍衍之站在雨中，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只有那一方明亮的橱窗，和橱窗里那个巧笑嫣然的身影，是他视野里唯一的色彩。

　　雨水沿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渗入昂贵的西装面料。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