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沈郊说话,那把黑扇又飞了出去。
一般来说比试过程中这么多弟子瞧着也会顾忌几分脸面,对方说了让一招,倒也不会在发出第一招后这么快出手。
多少有些不讲武德。
林檀都能看清那黑扇上的尖刺又细又长,若是没注意怕是会受不小的伤。
不仅如此,林嘉玉抬手将手中的黑鞭一并挥去,显然是要断了沈郊所有的退路。林檀吸了一口气,却见那道白色身影利落翻身,一脚踢飞黑扇后,苍白修长的手丝毫不惧地攥住了长鞭的另一头——
粲然一笑,猛地一拽!
轮椅上的人始料未及,身体随着拉扯的力道往下倒去,好在松手快,狼狈地伸出手撑在地面上才稳住了身体。
想到周围这么多弟子都瞧见,他仿佛听到了细微的笑声,钻进了他的耳朵,充斥在脑袋里盘旋不断。
脸色猛地涨红,心中恨极了自己残缺的身躯,还有那始作俑者林厌行……
他不敢去听,不敢去看周围的人,强撑着用灵力将自己身体又撑起来坐回原处,袖中的手掌握成拳,掌心满是被血色指甲印。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未认输。
沈郊拖着长鞭一步步朝他走来,林嘉玉的手已然搭在轮椅上,不知为何对手不过一个无名之辈,却在他朝着自己走来时心中升起一阵恐慌。
那轮椅已经是被他努力控制住才没再往后退。
沈郊弯下腰将长鞭送还给他,青年漂亮的脸同他一个高度对视着,丝毫不介意方才他突然出手般露出一抹笑:“林道友,你的长鞭。”
他这般大方的举动让林嘉玉脸色有些难看。
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林嘉玉依旧没松口,见他接了长鞭还打算接着打的模样,沈郊叹了口气。
“林道友既已失了双腿,就应该好好待在门派中修炼才是,何必出来逞强?”
他贴耳说的话极轻,周围的弟子并未听清他恶毒之语,林嘉玉死死攥住轮椅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般直面侮辱还是他第一回经历,血液沸腾,他甚至听不清周围的声响,唯有胸腔中的怒火在不断攀升,急促的呼吸让口中的怒骂变得零零碎碎,连不成句。
林厌行着实不想同他多说,双手连人带椅准备往台下丢时场下传来一道女声:“他认输!他认输了!”
是林雯香。
她从小跟在林嘉玉身后,哪会不知道自己兄长极爱面子?
本就失了双腿颓废了一阵,如今若是再众多弟子面前狼狈不堪地被丢下台不亚于被踩断了脊骨,再难抬起头来。
多年前的旧恨依在,林雯香忽略林嘉玉朝她投来愤恨的视线,将他从沈郊的手里救了下来。
虽有踏不过去的隔阂,但也无法对他受辱冷眼旁观。
不管林嘉玉如何咒骂,发泄怒气,林雯香堵了耳朵将人推下去后全然不管了。
两日后,林檀再听到沈郊的名字时他已经入了前五十名,从一开始的默默无名有了如今这样的结果,已是十分难得。
林云顾已经不是金丹,此次并不参与此次弟子比试,但门主将他带在身侧多半有他的意思。
这几日显然忙了起来,林檀偶尔才见他一回,好在耿兰随时伴她左右,她心中的焦虑才少了一些。
原先的计划只能放弃,话本子里林厌行拿了魁首,她从耿兰那拿到剩下的五十个弟子的消息一个一个比对,倒是有两三个能对的上的,只是名字也并不重合,其中一个……
就是沈郊。
她想了想还是跳过了此人,去会了第一个怀疑对象。
是个模样周正的弟子,不打眼,林檀去的时候他正在擦他手中的斧头,认真地像是对待妻子一般细心,甚至还随身带了特制的药剂抹在斧头上做保养。
那轻轻抚摸爱怜的劲儿看得林檀打了个激灵。
她扭头去了第二个弟子那,那是一个同样不打眼的弟子,身形粗壮,林檀刚靠近时对方的杀气浓厚地几乎要具形。
“沧海派的来找我做什么?!”
对方粗犷的声音同林厌行的温润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檀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那弟子已经扭过去,臀身……十分挺翘。
林檀灰扑扑地回来了,很巧的是在路上碰上了刚下台的沈郊。
他正在和耿兰站在一起说话,两人站在一起倒显得很是融洽。
林檀看得心突然一紧,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
他这几日比试的次数不少,但林檀还是第一回瞧见他白衣沾血的模样。
“林师妹?”青年长身玉立,脸上的血还没擦依旧儒雅得体地同她打招呼,这副模样几乎和林厌行重合在一起,就连笑起来的幅度都别无二致。
她僵硬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最后轻声地回了一声:“沈道友。”
耿兰朝她走来,并没看出她的心思,反倒是低声问她去哪了。
林檀干巴巴地说着自己有些憋闷,干脆出去走一走。
乌玉方才将她的行程全部在他耳边叭叭了一遍,林厌行自然知道她是撒谎。
她为何要去寻那几个陌生的弟子,偏偏还都是男子,林厌行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玉佩,打量着林檀的神色眸光不明。
乌玉根据经验提醒过他:“虽说那几人容貌不过尔尔,但六娘子涉世未深,若真动了情……”
他的话没说全,但主子对六娘子自小关注,他和乌瞳那时可看在眼里。
如今说是眼珠子也不为过,若是真叫人捷足先登,倒是不美了。
这般巧遇,林厌行也并未表现出着急,在林檀这里刷了脸后见她神色躲闪,倒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的行事风格近日再无遮掩,若是林檀看不出他倒是更为惊讶。
不过他倒是要去瞧瞧那几个弟子到底有何不同。
林檀还不能百分百确信那就是林厌行,但看着耿兰依旧毫无防备的模样还是为她忧心,不禁问起:“方才沈道友同耿姐姐说什么呢?”
耿兰先是一顿,似是有所隐瞒地掩盖道:“无他,只是他第一回参加弟子大会,询问了些有关的规矩罢了。”
林檀看她好一会儿,耿兰不自然地偏过脸去,开始转移话题:“林师兄方才还寻你呢,我们回去吧。”
看出她不想说林檀也不能直接告诉她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握住了耿兰的手:“沈郊同我们不过认识几日,耿姐姐还是莫要过于相信他。”
耿兰应了,此事倒是翻了篇。
只是耿兰瞧着林檀的发顶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方才沈郊只是问她林檀同璩苏的事情,又询问了几句林檀的喜好,她到底也没透露多少出去,但林檀问起她也不好这般告诉她。
两人心思各异进了院子撞上林云顾,林檀正想着大哥找她有何事,林云顾眸色温和了少许:“后日便是你十五岁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林檀听了倒是一怔,这几日忙着找林厌行,倒是将自己的生辰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十五岁生辰这个日子对她而言算不上好日子,上辈子死在十五岁,这一世她只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就行。
林檀这么想着,但也不想扰了林云顾的兴致,只说想要吃一碗长寿面。
翌日夜晚——
林檀喝下一盅热汤睡下,越是临近十五岁生辰那一日她倒是愈发有些不敢睡,但困意袭来,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梦里她再度回到了林家的宴席上,她瞧见了林厌行沾血的脸庞,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林崇源,面上血色尽失。
但林厌行的剑穿过了她的身体后毫无痛感,林檀便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待她快从梦中醒来时,乌黑的天际那似是睁开了一只眼,定定朝她看来,略显疑惑。
——“你怎么还没死?”
第57章
因着这梦,林檀醒后心有余悸。
吃着林云顾给特意煮好的长寿面,林檀都有些出神。
“六娘子,六娘子?”
耳边传来的呼喊由远到近,林檀猛地抬头看向来人:“啊?”
是璩苏。
青年笑容灿烂,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来。
“喏,生辰礼。”
许是从林云顾那听到了今日是林檀的生辰,递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给她。
林檀道了谢接了过来,对上璩苏期盼的目光只能暂且放下那碗面,当着他的面将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浑圆透着粉的海珠,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水云派靠海,自然盛产珍珠海贝。但这般大的……肯定也价值不菲。
虽是相熟的关系,但让林檀接受这般贵重的礼物她还是做不到。
那盒子盖好被林檀递了回来:“璩苏,多谢你这份心意,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少年神色认真:“我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者,这珍珠也没多贵,你拿着!”
林檀才不信他这面说辞,硬抓着他的手掰开将盒子放了回去,她力气没多大,少年见她坚决的态度任由她掰开自己的手,只是沉默地望着自己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难免有些失落。
“那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璩苏又精神了。
珍珠不收,那总有其他想要的吧?
昨夜的梦有些晦气,林檀弯着眉眼笑说:“那你祝我长命百岁吧!吉祥话我爱听!”
璩苏似是才想起面前的少女同他不同,修士活得长的几千岁也能,但凡人不过百年,想到这里胸膛都酸酸涨涨的,闷声道:“你当然会长命百岁,我还有延年益寿的丹药,让你活到一百五十岁都没问题!”
她才不想活这么久呢,林檀想着自己老了掉牙白头发的老态模样心里发怵,能活到老就成,也不求多。
林云顾的出现让璩苏一直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似是有什么急事两人匆匆离开了,独留林檀一人。
林檀将面吃的一干二净,虽心有不安,但还是决定出去溜达一圈。
听说今日就是比试的最后一日了,想起被自己怀疑身份的沈郊,林檀还是往比试场那去了。
台上比试的并非沈郊,刀光剑舞的,林檀看了两眼正准备走。
台上的剑陡然被打飞朝着台下飞去,林檀方侧过身没瞧见那把剑直直朝她刺来,只察觉身后传来一阵冷风,缩了缩脖子手被人抓住往后一扯,脚下踉跄着,整个人扑到对方的怀里。
而那把剑也深深地扎在了地面上,剑柄发出阵阵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