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起身来到场地中央。
段雅彤不太了解两人之间的过节。
只是她作为今天包厢的东道主, 一门心思活跃气氛, “夹膝盖玩过吗, 谁赢了就能指使对方做一个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说着, 让他们各自坐到了相对的两张椅子上。
夹膝盖, 顾名思义, 就是一人打开膝盖, 另一个人把膝盖放进去。
里面的人要努力撑开膝盖逃出去, 外面的人要用力夹紧膝盖不让对方逃出去, 坚持到一定的时间就算赢。
符敏博看向他,“你想当哪个?”
“都行。”祁航先坐下了, 姿态非常松弛。
毕竟这种游戏, 赢和不赢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两人猜拳决出了顺序,符敏博是外面的那个,祁航在里面负责逃脱, 但时间被缩短到了十五秒,说是防止受伤。
祁航原本就不打算用全力,毕竟这场生日聚会的主角也不是他,等到计时开始后,祁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笑着开口,“我输了。”
“祁航。”段雅彤叫住了他,“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祁航上回吃了亏,这次毫不犹豫,“真心话吧。”
段雅彤又把问题抛给了符敏博。
其他人象征性地起哄两声,在场知道内情的人却纷纷激动了起来,沙发像是烫屁股似的,他们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毕竟当时符敏博被逼急了直接在微信上和商盈表白,结果只得到了商盈冷冰冰的一句,“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撤回。”
他灰头土脸地撤回,心底却从此记恨上了祁航,连带着商盈也被他悄悄拉黑了。
虽然商盈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一点。
自卑和不甘的苦水让符敏博日日煎熬,在他看来,当初祁航在篮球场上的笑声完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看他如同跳梁小丑般自取其辱,最后再假惺惺地来施以名为安慰实则嘲讽的怜悯,难道成绩好长得好家境好就可以这样随便侮辱人吗?
他实在太嚣张、太刺眼了。
“那么,你能用你的父母来保证说的是真话吗?”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继而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都对八卦抱有极大的热忱,但说到底也只是热闹心理作祟,同龄人玩游戏而已,牵扯到父母就不太礼貌了。
符敏博此举显得太过较真,又太过咄咄逼人。
“符敏博你干嘛呀,航哥肯定会好好玩的,别搞这个,太吓人了。”
有人出来打圆场,但符敏博仿佛听不到似的,只要祁航一个回答,“祁航,你能答应吗?”
祁航叹了口气,眼下有些无奈,终于还是应了声,“行啊。”
接着他在符敏博的注视下竖起三根手指,“我祁航对天发誓,今天的真心话绝不说谎。”
符敏博如愿,他低头找了个银色的杯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那好,我现在来问你。”
有人轻声问,“他刚刚喝的是酒吗?”
“是吗,不是吧?今天没点酒啊。”
段雅彤反应过来,“有酒,包厢送的。”
唐月怡拿起符敏博的杯子闻了一口,“酒,是酒。”
段雅彤立刻起身,把原本放在角落里的啤酒和红酒全收了起来。
有人离开后,沙发的空间宽松不少,商盈赶紧往旁边坐了点。
像刚刚那样和祁航腿贴着腿,胳膊碰着手臂实在是太难受了。
又热又拘谨。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祁航的肢体接触总让商盈觉得很不自在。
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听见符敏博的声音似乎意有所指般落下。
“祁航,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你有...喜欢的人吗?
商盈的睫毛颤了颤,浓黑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湿润可爱,剔透的眼瞳却有些失神。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那年冬天,电视上都忙着报道北海道迎来一场罕见的暴雪。
阪阳私立举行了冬令营,他们冬令营的城市也被大雪侵袭。
车水马龙的城市一夜之间变成广袤的雪原,簌簌的落雪声回荡在天地间,安静得像是大地的呼吸,白茫茫的一片,恍然间让人的呼吸都与大地同声共振。
可冬令营里却温暖又热闹,外面的玉树琼枝挂着冰果,营地里暖黄色的灯光则如同炉火烤出一片欢声笑语。
商盈搬了把小凳子正坐在篝火前取暖,忽然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过来架起了祁航就往外走。
他们问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祁航任由他们笑闹,却还是腾出手来,伸出人群外帮不明所以的商盈扶正了耳罩,还告诉她不用紧张。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时的商盈却只能看见祁航一个人。
周遭暖黄色的灯光如同晶莹的蜂蜜流淌,雪夜好像灌满香甜的气味不再凛冽。
其他人都在记忆当中变成了模糊的风,偶尔刮过带来只言片语,却不停留,只有祁航。
零碎的记忆终于拼凑成形,商盈想着和一年前一模一样的真心话,不禁有些发怔。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但也不算难,至少没有大冒险那么刺激。
但商盈不知道祁航出于什么想法,竟然选择了那个在她看来社死又荒唐的大冒险。
商盈想,不愧是祁航,她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他的想法。
不过去年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
关于“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个问题,“no”是很好回答的,而不论是躲避还是遮掩,其实都和“yes”等价。
大约是坏的记忆留存不久,商盈对那一晚的记忆很模糊。
而另一边,这对现在的祁航来说,好像也不是一个能轻易回答的问题。
他安静得太久,就连围观的人都发觉到了微妙。
“不是吧...航哥不会是有大新闻吧。”
“说啊航哥,别磨磨唧唧的,兄弟们都等着呢!”
“不过这个年纪春心萌动也是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
在众人的催促下,祁航抬手开了罐饮料。
随着喉结明显地上下,那罐饮料很快就被祁航一饮而尽。
他深呼吸了口气,手背蹭过唇角的湿润。
祁航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似乎下意识抵触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逃避。
“说啊祁航,你不敢承认吗?”
符敏博的语气近乎挑衅。
祁航抬眼盯他,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商盈一直觉得,祁航冷起脸来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个人。
锋锐清隽的五官在这时候不自觉地就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完全不见平时从容恣意的和善。
但由于祁航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以至于大家都共同认为祁航是个很好相与的超级大帅哥。
符敏博被祁航盯得几乎抻不直腰,心底不免懊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额角渗出冷汗两滴,他勉强站着。
末了,祁航深吸一口气,顺手把饮料罐捏扁扔进了垃圾桶。
低眼时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流转的光晕,他尾调很轻地掷出一句,“没有。”
众人都看愣了。
而他身旁的商盈看起来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个答案一点意外都没有。
商盈又重新把气泡水放回了桌子上,起身让身边的人让出点位置,她要出去上个厕所顺便透透气。
等她走后有人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问付明熹,手指悄悄指了指祁航,又指了指商盈离开的方向,“付大哥咱俩说真心话,他俩成天腻在一起,真一点暧昧都没有?”
付明熹也习以为常地辟谣,“别玷污他俩之间纯洁的革命友谊。”
“是吗?”
付明昭也说:“千真万确。”
......
夜色如墨,今天的月亮并不圆满。
商盈靠在小小的一方夹窗下,夏天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许多星子缀在夜幕上,像是黑丝绒里掺了银丝的绣花。
这儿是风口,饭店好闻的馨香在这里被风一吹就散了。
偶尔有几个包厢开门泄出欢乐而嘈杂的音乐,也很快就被窗外沉静的月色淹没。
商盈靠在窗边,双手托着腮,浸染月光的小脸上透出沉思。
她实在想不起,去年她纠结这个问题到底纠结了多久。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寻求一种比友情更加亲昵更加坚定的关系是一种理所当然,可商盈实在无法预想祁航有了女朋友的样子。
他们没有办法再一起吃饭,没有办法再一起去自习,更没有办法一起上厕所。
这和末日来临有什么区别?
难道过去注定要成为在记忆里的乌托邦,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净土陷落?
小猫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有些郁闷地想,难道他们就不能永远都不长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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