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熠!”付明昭追着他打,“我最近怎么惹你了?!”
商盈捂着嘴轻笑,忍不住提醒,“小心楼梯。”
祁航跟在她的身后,一手插兜,一手轻勾着她的衣领,动作恣漫又随性,“你才是要小心一点,祖宗。”
队伍最后的江皓翎默默移开了目光。
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上天会惩罚他,而不是让全场只有他知道这俩人的恋情,还要被按着脑袋品尝恋爱的酸臭气息。
烂手回冬啊庸医!
这一周阪阳的天气都很好。
明亮野烈的日光穿过薄雾似的冷空气落下,照在同学们稚嫩的脸庞上,晕出淡淡的,纱一般的光影。
昭昭和上官打闹一阵后,又候鸟似的飞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抱着商盈的胳膊,“我刚刚好像看见祁叔叔了。”
商盈一愣,下意识去看祁航的神色,“确定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是我的错觉吗?”昭昭挠了挠头,看向身旁的上官熠,“上官,你刚刚看到了吗?”
“祁叔叔那么忙不太可能出现在学校里。”上官扶了扶眼镜,“再说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你指定是看错了。”
这样听着,付明昭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可是那个叔叔真的很帅很有气质。”一提到帅哥付明昭就起劲了,“五官看着也和航哥很像。”
这让付明昭不禁想起一句话,法拉利老了也是法拉利。
虽然这法拉利是坏了点,但评价一辆车谁会在意它坏不坏呢?
那股西装革履、温文儒雅的精英味儿,还真不是随便一个中年大叔就能有的。
“好了昭昭。”小猫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你今天多吃几口辛拉面。”
少说几句话吧。
这么一插科打诨,大家又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了今天自助餐要吃什么上。
吃好饭之后他们为了消食,还特地散步去了趟小卖部。
刚回到教室,祁航就被同学叫走了。
大家没放在心上,毕竟祁航之前请了三天的假,学生会里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他的处理。
所幸之前的事情都已经忙到了收尾阶段,让他不至于陷外联部的伙伴们于不义之地。
付明昭这下是真的学到了“做在事前”的含金量。
“对了盈妹,昨天我回去没手机都没问,张老师把你叫过去说什么了啊?”
付明昭嘴里吸着刚刚从小卖部里买苹果汁,像是很不经意地问道。
商盈的神色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看向上官熠。
令人不安的事情总是以成双成对的形式出现。
昭昭这次竟然真的不是空穴来风,那个缺席了祁航一整个成长生涯的男人,真的出现在了学校。
商盈听说祁弘义在年级部时已经是下午第一节 课后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收拾了几张试卷要去办公室,出门时正撞上了上厕所回来的江皓翎。
“怎么了商盈,看起来急急忙忙的。”
商盈眼睛一亮,“江皓翎我记得你的政治老师是不是年级部的,你能带我过去吗?”
江皓翎迟疑:“你......”
“祁叔叔来学校了,我有点担心祁航。”商盈实话实说,“这整件事情说来话长......”
“走吧。”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商盈一愣,“啊?”
“不是担心祁航吗,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江皓翎也随手捞了几张试卷,“政治不够我还有物理练习册。”
天啊。
小猫倾情赞美:“江皓翎你真不愧和祁航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走到门口的江皓翎脚下一滑险些栽了下去,“...走吧。”
有时候商盈也该少说两句话。
祁航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来上课。
到了下午第四节 课下课后,甚至还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高级成年人给祁航收拾课桌,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
商盈很担心,一整个晚自习都心不在焉,下了晚自习就匆匆往家里赶。
在路上,一向信奉安全行车的小猫难得催着商建明开快点,再开快点。
商建明问她是不是知道祁航的爸爸回来了,商盈不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好半晌才说:“盈盈你听爸爸一句劝,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你不好去掺和的。”
小猫低着头,额前的齐刘海掩住她明晦不定的眼神。
“这件事我和你妈也有所耳闻,前阵子祁航的奶奶不是住院了吗?”冬夜,柏油马路上的路灯照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商建明的眼前明一阵暗一阵,“你祁叔叔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带着祁航和老人家移居国外。”
商盈惊叫出声:“移居?!”
女儿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商建明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其实也能理解,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没个人是真的不行。”商建明宽慰女儿,“这次幸好是没出事,要真是出了事你祁叔叔得悔一辈子。”
“那...请个护工不行吗?”
“你当脑梗是这么好治的?”
商建明说着又叹了口气,手上推着方向盘又转过了个弯,“这么凶险的病,一个不注意人就没了,就算及时抢救回来,会不会落下什么残疾还不好说,也是难为航航这次在病床边守了三天。”
“你祁叔叔有钱,把老人家接到国外后会请专门的人照顾,还有这方面的权威定期会诊。盈盈你已经懂事了,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商盈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那祁航......”
“你祁叔叔早就想把航航带到国外去了,这次不过是个契机。”
听到这话,商盈彻底泄气了。
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连肩膀也沮丧地塌了下去。
到家后的商盈并没有立刻洗澡,而是等父母都进房间之后又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刚躺上床的商建明听到开门声,想要起身时却被胡听霜拦住了。
“老婆?”
“你以为你拦得住她吗?”胡听霜说,“这是孩子们自己要面对的课题,你就让她去吧。”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离别是人需要用一生去解决的课题,而他们总要知道,离别的意义,正在于没有如期归来。
门外黑黢黢的,冬夜的晚风近乎凛冽。
商盈又摸着栏杆走了几步,感应灯终于不负众望地亮起,她没想到这条从小到大她走过无数次的、闭着眼睛走过都不会转向的路,竟然有这么长。
她合拢双手,朝掌心呵出了一口热气,继续往前走去。
祁航的家大门紧闭,但周边的窗户还开着,小猫在门外驻足思考了两秒钟。
这时候忽然从门内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商盈吓了一跳,小心脏狂跳不停,她捂着心脏默默地蹲到了大门旁,准备进行一些窃听的小动作。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未来?”
小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了这是祁航的声音。
可他嘶吼着,商盈听了心里很不好受,她忍不住驻在原地,心里浮浮沉沉的像是被拴着一块大石头。
男人暴怒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凭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祁弘义的儿子!”
“父亲?”祁航咽泪哂笑了一声,“那这些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他们大约是在客厅里吵的架。
商盈坐的位置正好是客厅窗户的下方,她坐在花盆上,恰好能够听到这个墙角。
小猫对他哽咽里的伤痛几乎感同身受。
她抱着手机,对着祁航的聊天框看了许久,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祁弘义太久没说中文,发现自己竟然连和儿子吵架都吵不利索,他冷静半晌,只憋出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是要不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我们,各自过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好。”祁航哽咽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要再把彼此扯进自己选择的人生里。”
沉默。
空白的沉默。
祁弘义转而又问,“那奶奶呢?”
“你也不管你奶奶了?”
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顾她的身体情况,要仔细监管她的饮食、休息和复建,以现在祁奶奶的身体状况来看,跟着祁弘义一起飞到国外进行治疗才是最优选。
“让你奶奶一个人待在那边也不现实,她平时这样疼爱你,你难道不想在这关头陪陪她吗?”
祁弘义毕竟是华尔街出身的精英,分析利弊最有一套,“我问过我的医生朋友,老年人移居国外患上抑郁的概率非常高,语言不通、身体不便...这种时候身边必须要有人贴心陪护。”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上学没时间陪她吗,现在机会来了,奶奶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现在是你回报她的时候了。”
商盈没能再听到祁航的声音。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屋外,蜷着身子,抱着膝盖,小小的缩成一团取暖。
冷风凉飕飕地萦绕着她,心里的无力感也深重得难以忍受。
她有些迟钝,不明白自己心底那份难以言喻的沉重究竟是什么。
是难过吗?是茫然吗?是紧张吗?还是......
商盈忍不住捂住了脸,下一瞬就哭泣出声。
——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