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与方才相比热络不少,只是在温知仪进来后又淡下来。
倒是周旎若无其事地给温知仪盛了一碗汤, 放在她面前,“知仪,你尝一下这个汤,它们家的招牌,还挺好喝的。”
同班又有几个男生打了个马虎眼,饭桌上继续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温知仪回来的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聂靖深跟在温知仪后头回来,男人一进来就站到温知仪身边, 问她是不是把账结了。
温知仪一脸狐疑地摇了摇头。
——她还结账呢, 她都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聂靖深又回忆了下, 灵光一现,兴奋地说:“那是齐总结的帐, 对吧。我刚刚还在外头见你俩了, 是不是齐总把账结了然后没给你说。”
温知仪眨了眨眼,只是说她“不知道。”
“那麻烦你男朋友买单了,我等会儿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班长。”温知仪低下头, 想了想说:“要真是齐砚淮买单, 你们就不用给了,就当他请的吧。”
反正齐砚淮的钱,横竖心疼的也不是她。
温知仪和聂靖深一番话被在场的人听了个正着,眼下酒过三巡,正是疲惫的时候,突然爆出来这么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对话,尤其当事人还是口述已经分手的二位,瞬间勾起了在坐所有人的兴趣。
而温知仪在场上环顾一圈, 面对无数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低头默默地去喝周旎给她盛的汤。
班上不乏有男生拍了拍站着的聂靖深,还一直给他使眼色,想让他讲讲刚刚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聂靖深看了眼喝汤的温知仪,试探性地开口:“就是我刚刚在外头还见温知仪还有齐总了,俩人一起回来的,看上去感情还挺好的,然后就没什么了。”
聂靖深见温知仪无动于衷,干脆又补了句:“看齐总那个意思是没分。”
饭桌上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大家表情各异,目光在温知仪和聂靖深之间来回打转。
温知仪是说她和齐砚淮分手不假,但是聂靖深总不可能信口雌黄。唯一的可能就是温知仪单方面闹分手,然后齐砚淮前来求和。
于是乎,大部分人给这件事定性为小情侣闹分手,纷纷庆幸自己刚刚没瞎说。倒是柳依晴和薛灵彼此对视,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趁着周围乱哄哄一片,周旎急忙把脸凑到温知仪面前,用一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表情”看她。
温知仪一呛,拉着周旎小声开口:“说来话长,总之我刚刚在外头见齐砚淮了,具体细节等回家手机上再跟你说。”
时针慢慢拨向十点钟的方位,饭局结束,一行人离开。
等到了门外,聂靖深体贴地帮几个女同学叫车。而温知仪和周旎站在人少的那边,等着司机把车开车过来。
门廊前的空地上站着不少人,嘈杂的说笑声混合着夜间瑟瑟的凉风往脸前扑去,温知仪轻微战栗,随后拢紧衣襟站直。
在一片安详中,一辆银白色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停泊在众人面前。流线型车身披着灯幕,泛着珠光般洁净的色泽,车头的“欢庆女神”微微仰首,羽翼舒展。仿佛一集连续剧的开场,把“先声夺人”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哟,谁的幻影,这么气派。”同班一男生看见,不禁调侃道。
“气派的何止是那辆车,你没看车牌,五个八!我反正是头一次见。”
“这个点来荷风筑,接人的吧。”
在众人不大不小的议论中,车门平稳地向外打开。
车上缓缓下来一人,一身整齐、没有任何多余褶皱的烟灰色的西装,皮鞋纤尘不染,领带和袖口工工整整。过分规矩,却还是盖不住周身那份矜贵疏离之感,倒像是刚从一次重要的会议中抽身前来。
男人在车前站直,目光锁定人群中的温知仪。
此刻同旁的议论声停了,众人惊诧的神色中带着探究和好奇,就死死看着照温知仪所说已经和她“分手”的齐砚淮。
——原来大名鼎鼎的齐总也会来哄女朋友。
初秋的夜晚已有几分萧瑟凄冷之意,温知仪穿得稍薄,一阵风吹过,她小幅度地跺了跺脚,借势把目光挪开,不去看齐砚淮。
“回家了,知仪。”男人声音和缓流畅,仿若还掺杂着一点笑意。
温知仪皱了皱眉,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一味低头看脚下。
见温知仪没有反应,齐砚淮走两步上前,带着耐心再度开口:“知仪,走了。”
温知仪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心脏忽然猛烈震动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跳出,蹦到地上去。
她的想着去还是不去,双脚却像涂了胶水一样粘在地上。
——齐砚淮确实很懂怎么给她找场子,也确实很了解怎么让她下不来台。
正在这时,周旎看准时机,不着痕迹地推了温知仪一把,温知仪被迫往前挪了几步,随后僵硬地定在离齐砚淮很近的地方。
“走吧。”
温知仪的声音有些急,还有点小。说完,不等齐砚淮,便自顾自埋头往前走去。
齐砚淮见此情形,赶几步上来,顺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温知仪身上,而后熟稔地牵住温知仪的手,扶着她上车。
手心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微痒,还带着些淡淡的麻。温知仪压下心头的异样,侧目看向齐砚淮——男人面色平静,动作与神色就像之前接她放学时那自然。
只可惜,温知仪不是一个合格的“救场演员。”她甚至不明白齐砚淮硬要拉她来演这场戏的原因,她们两个在旁人眼里的关系就那么重要吗。
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小,车门关闭的刹那,被彻底隔绝在外。直到汽车驶离,温知仪松开了齐砚淮的手,也终于结束了今天这场有些荒诞的同学聚会。
-
车内,此刻一片安然。
温知仪和齐砚淮并排坐着,温知仪倚在座椅上,眉目间略有倦色,不过好在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应付那些闲言碎语。
温知仪把碎发挂在耳后,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
“其实你不用买单,也不用大费周章的送我回家,但是......麻烦你了。”
“还有你的衣服,给你。”
温知仪声音袅袅,似有回声一般在齐砚淮脑海中萦绕盘旋。可对于温知仪这么客气的疏离和道谢,齐砚淮只是默默盯着她看——不知是不是妆花掉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齐砚淮接过衣服,随意搭在扶手上。
“不用谢。”他答。
“你在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来就行,我让司机把我送回家......然后你回去吃饭吧。”温知仪拒绝了齐砚淮送她回家的请求。
齐砚淮没有对温知仪的话做出回应,只是反问她:“你还没告诉我,刚刚哭什么?”
温知仪顿了顿,平静答道:“没有为什么。”
“我不信。”
“你想多了,没有。”
齐砚淮静默一瞬,随后皱眉看向温知仪,目光深沉,“那是你们班长瞎编,还是我耳背。”
“你耳背。”温知仪即答。
“所以你们班班长没瞎说。”
“......”
温知仪扭头盯着齐砚淮的脸看,片刻后又把头扭了回来,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是因为别人拿我们两个分手的事情取笑你,所以你不开心,对吗。”
温知仪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明显不太想和齐砚淮争辩这个问题,索性回答他:“是又怎样。”
“我还以为,你不会为了这种事情难过。”
温知仪张了张嘴,她不明白齐砚淮的意思,从一开始齐砚淮把她拽进那个房间她就不明白齐砚淮要干什么。他们两个分手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她自己都光明正大的在同学面前承认了,他又为什么急于表现出来一副他们两个感情很好的样子。
不累吗?
“这是我的事情。”温知仪看着窗外,轻柔的嗓音徐徐铺开:“你不用在我的同学面前假装我们两个还在谈恋爱,从一开始我就跟他们说过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没有必要这样。”
齐砚淮微微侧头看着温知仪,片刻后回复:“那让取笑你的人颜面扫地,你也不高兴?”
“高兴一点吧。”
“那不就行了。”
“......”
温知仪没脾气了。
说的好像展现一下他们两个的男女朋友关系柳依晴和薛灵那种人就能闭嘴一样,无非逞一时之快,哪天暴露了不还是要落人话柄。齐砚淮想的挺简单,好事全让他一个人做了,那她成什么了,在他眼里她难道是那种文文弱弱、什么也不会、被人欺负以后只知道哭哭啼啼往外跑的女人吗......
齐砚淮你少以己度人了!
“总之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用你自以为很合适的方法去解决我面临的问题......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
温知仪自觉她这话说的很直白,齐砚淮识相一点就该引以为戒,对她敬而远之。
而齐砚淮听见这番话后也确实沉默了,车里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宁静。
齐砚淮在思考温知仪对她说的话不假,只是他的关注点在于“下不为例”四个字上。从齐砚淮记事起就没有人用“下不为例”警告过他,以前没有,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而这四个字从温知仪嘴里吐出时,带着些管教的意味,可齐砚淮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一旁的温知仪看见皱眉沉思的齐砚淮,不禁想自己刚刚那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但是谁让齐砚淮擅自做主呢,温知仪觉得自己没说错。
“你就当我爱多管闲事。”
安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温知仪抬头往上看,差点怀疑刚刚是星空顶讲话了。
——她就说,齐砚淮脸皮很厚的,比城墙还厚。
她担心他什么呀,他这人最擅长自我调理了。尤其他这做老板的,最喜欢的就是一意孤行和对别人指指点点。
温知仪没说话,这次车内是真的沉默,一直开到温知仪的小区门前,她才对着齐砚淮说了句“我走了。”
还是陈述句。
齐砚淮透过大开的车门,望着温知仪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
–
齐砚淮驱车赶回荷风筑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车刚停稳,就看见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的贺绍钦和周郁青。
“老刘呢。”齐砚淮从车上下来,询问两人。
“刚走。”贺绍钦道。
“你一直不来,老刘只好走喽。”周郁青跟了一句。
“那你们没跟他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