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对着荷花灯许愿,随后将其放置于河面，用手拨动几下水让它慢慢地汇入灯群。
“请保佑我能在秘境遇到从天而降白送的流云石。”
听到身边人的低语呢喃，温莜惊慌地把手从水里抽回来：“不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被面具遮掩五官的许瑶笑了两声,无所谓道：“本来就没想要它成。”
有得必有失，有因必有果。
在她的认知里,不劳而获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若这么离谱的愿望都能实现，她反倒得担心后面要偿还的是什么了。
“诶？那您为何还放灯呢？”温莜困惑不已。
“没放过,所以想体验下。”
“就跟糖葫芦一样？”
“一样，又不一样。”
“嗯？”
望着温莜呆滞的面容,许瑶回想初次到人界做任务的记忆。
帮助宗门在荟萃争霸赛一鸣惊人后,她终于得到了许然平明确直白的肯定，得偿所愿的她便把家人和宗门当做自己应该追寻努力的方向。
哪怕比赛受的伤还没养好,她也不顾长老反对坚持要接任务以稳住宗门贡献第一的位置。
长老无奈之下分给她相对安全轻松的任务,也是她初次离开修仙界去人界的契机：
给某个皇帝送续命的丹药。
这是宗门第二次给那个皇帝提供丹药,她向上次送药的弟子打听情况，得知这药是给皇帝的爱人续命用的。
许瑶倍感意外。
以往只有皇帝耗空国库建宗庙宣扬宗门以讨得仙丹长命,从没听说过有皇帝愿意为了心爱之人付出巨大代价的。
那弟子还神秘兮兮地同她道：“那对帝后挺特别的……师姐去看了便明白了。”
能做到十年国泰民安,这对帝后引起了许瑶的好奇心。
她御剑飞往人界,将丹药交给皇帝完成了此次的任务。
面对黄袍加身的男人，无论她怎么琢磨都觉得对方和书里记载的人界帝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于是她婉拒了皇帝的游玩邀请，只要求离开前见皇后一面。
被带往后宫的路上，许瑶从皇帝和周围人的态度感觉出皇后的地位不同寻常。
虽说都是一国之母，可说到底几乎所有的皇后都得看帝王的脸色行事,拥有的权势再大也翻不到帝王的头上去……但这个国家不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打量宏伟奢华的殿宇,按耐住起伏的情绪维持修士的形象，终于在皇后寝宫见到了人。
雍容华贵的女子半倚在美人榻，隔着帘幕不卑不亢地与她说话。
皇后居然比皇帝年长了至少十岁。
许瑶震惊了会儿,暗自猜测：这大概便是皇后需要丹药的原因？
几番交流后对方突然撩起帘幕出现在她面前：“本宫想与仙人单独一叙，不知仙人是否方便？”
从家国到器皿，话题平常且跳跃。
许瑶不明白对方要求独处的原因，没走只是因为对方的语言生动有趣，她也不忍打断这份高涨的兴致。
直到女子倏地提出共赴赏花宴。
许瑶婉拒的说辞讲到一半，被温柔打断：“仙人若无急事，可以多看看外面……林城的花离了这地就见不到了。”
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的许瑶犹豫再三，终是应下邀约。
当天，帝后习以为常地乔装成游民混入赏花人群。皇后拉着她逛了半天的小摊，上游船休息前还买了糖葫芦给她。
她瞧许瑶拿在手上不吃，兀自安静地吃完两颗，并派人把剩下的交给隔壁间的皇帝。
“入宫前我最喜糖葫芦，但进了宫它只能成为念想了。”皇后顿了顿，眼中含笑，“他每年会偷偷带我出宫，体察民情期间买给我解馋，因是难得，在我心里它变得格外珍贵。”
许瑶今日大多在聆听，闻言也是先沉思，等确定了对方整日的所言所语皆与修仙和宗门无关后，才开口询问：“所以你后悔入宫吗？”
女子侧头看了过来，许是意外她会回应。
随着鸦睫低垂，皇后声音低沉。
“我的目标是救百姓脱离苦海，对比之下进宫是最有机会的方式。”
她不动声色地让侍奉左右的心腹退下，只余她们二人了才继续道：
“若我出生在皇城，我的目标多半是随时都可以吃到喜欢的糕点美食。可我生在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地方，我发过誓，断不会抛弃每个苦苦挣扎的人。”
许瑶正欲点头，皇后话锋一转：“但再怎么说，我也该死了。”
她起身抓住许瑶的手，满脸严肃。
“十五年前我就该离开人世了，我不想逆天改命。”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许瑶知晓这个国家离不开皇后，也懂了皇帝为何要把续命的机缘留给爱人。
她道出事实：“子民需要你。”
“我知道。”
皇后收回手，语气中流露出点点柔情。她闭眸沉默，再睁眼时笑容苦涩：“各国自有它的命数，我延长的每一日寿命，可能都是国运和皇帝的寿命交换的。”
许瑶暗示他们的交易：“没那么夸张，你们给了回报。”
“不。”
皇后看着她，缓缓摇头。
“宗庙是丹药的回报，可被我改变的万千因果，不是那么容易偿还的。”
她抬手轻轻附在许瑶的双肩：“即便我再不甘，也反抗不了因果。”
许瑶蹙眉：“我不明白。”
皇后见她如此，眼神稍许诧异。她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从怀中取出方正锦盒，打开盖子让许瑶看见里面的丹药。
不知为何，从丹药显露时，她的面相骤然大变。等她将丹药搁置手心，已然变得死气沉沉如同恶煞降临。
许瑶惊愕，迅速将丹药收进自己的戒指：“怎么会这样？”
皇后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十五年前我昏迷了五日，这次，我猜不到会迎来什么结果……”
“魂飞魄散。”
许瑶说完愣在原地，这次的任务棘手了。
仅一瞬，她想到类似借尸还魂的秘法，正开口撞上女子清明的眼眸。
“若是不服用仙丹，我会如何？”
“最多半个月——”
“足够了。”
皇后艰难缓慢地爬起，休息了一会儿对许瑶道：“就说我功德圆满，服用仙丹就羽化成仙了吧。”
这说法能应对帝王子民，宗门那边大约也不会深究，确实是个两全之法。
但许瑶想不通为何她会放弃，也想不通到底何为因果了。明明课本和长老都讲过因果，在此之前她所见所闻也都符合所谓的因果。
那为何拯救万千子民的女子会被天道抛弃？
许瑶给宗门那边传信，决定留下来再等段日子。
她想弄懂。
她想明白。
第135章 后悔
哪怕皇后没剩多少时日,她仍耗费五日之余协助皇帝处理朝堂之事，并偷偷留下藏了治世之道的锦囊，可谓是为了国家百姓呕心沥血,连许瑶看了都自叹不如。
若是她大限将至，是否也会为爹爹的宗门做到这种程度？
“你先前说过,这个国家自有它的命数，你考虑再多,该毁灭的时候它总会毁灭。”
听闻她的话，皇后指间的笔微顿,字也立马花了。
她放下笔,重新拿了纸书写，苦笑出声：“人总会不断后悔,我亦如此。”
许瑶没再说话了。
她默默将灵力萦绕指尖,点在女人的眉心。
皇后的视线从灵力现形时便一直在她的手上,等人收回手才惊觉墨水又染黑了纸。
她一边换纸一边感受身体的变化：“多谢仙人。”
许瑶不甚在意地摇头，随手用灵力烧化了写废的纸。
注意到皇后的神色,她没熄灭灵力化作的火焰：“怎么了？”
“没什么。”
皇后收回目光,低眉继续筹备留给后人的信物。
许瑶见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做其他事,寻了处地方传音询问起近日宗门的状况。
临时替她的弟子一一应下被叮嘱的事务，末了还告诉她好几个长老都打听过自己，担心她遇到麻烦事脱不了身。
“告诉长老们我一切都好。”
许瑶温声说完，恰逢皇帝派人送来点心，下意识多问了句：“还有人同你问起我吗？”
对面沉吟片刻：“应该是没了。”
“好的,麻烦你了。”
“许师姐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