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一日起,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自救——
不知是哪一位“天才”, 做了个梦, 一觉醒来提出了【反哺】。
灵气来源于沙陀裂空树, 沙陀裂空树失去灵气枯萎,苟延残喘——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如果给这棵树的枯枝反过来输送灵气, 就有盘活它的可能?
就像给濒死之人输送最后一口空气。
沙陀裂空树为三界六道之树, 其根部蔓延全域地底,于是他们闭门造车只需要选定一块鬼都不知道的地方,圈起来,然后就可以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
灵气最开始来源于渊海宗高层,他们最开始是拥有奉献精神的, 愿意反渡灵气输入沙陀裂空树,很快他们发现这招行得通。
但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灵气去维持一棵树的存活, 嘴巴上为的三界六道, 那是“救树项目”的总章程,核心思想——
牺牲落实到个人身上,实在不太行。
总不能杀了修士埋树下。
先不说违法, 修士一共就那么多,要成为复活沙陀裂空树的养分那用量必然是巨大的,他们必须填补这个空缺。
再后来就有人提出使用灵兽代替修士,但人畜有别,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这时候,当初提出【反哺】的那个人再一次做梦,再一次站了出来。
——修士不多,但凡人很多,把凡人变成拥有灵气的生物也是可以的。
……
穗娘到底只是一个融合灵兽项目的参与者,哪怕她是前所未有的成功品,事实上她能知道的也并不太多。
她只知道,融合灵兽的成功率很低,很危险。
事无不破之日,古生物阁早就料到用凡人与灵兽融合实验一事早晚会败露,他们想出了彩衣戏把戏,然后将之推到所有人的面前——
彩衣戏里的灵兽聪明,通人性,有趣,生活在所有人的追捧之下……
人们对它们狂热,总在期盼一场又一场的新演出。
就像是包在毒药外的糖霜,五颜六色的。
毒药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
所以当某一天南扶光捅破了彩衣戏楼的天顶,掀开一部分的真相摆在世人面前,古生物阁用凡人与灵兽融合实验的事情公之于众……
整件事激起了一些水花,但并非有想象中的千层浪。
因为人们早已对此麻木。
洗脑的过程早已完成。
而渊海宗甚至有第二层谎言,他们对外宣称是为了给仙盟提供战时储备——
这理由听上去多合理啊。
而且现在是非战时,人们早已习惯了除却环境糟糕之外一切的和平,做战时储备又不用去死,简直是白吃白喝的好去处。
甚至连南扶光都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包括已经入局之人都没想到——这完完全全是古生物阁给他们编制的一场荒唐大梦。
南扶光想起初次来渊海宗时在海底向她求救的鱼。
简直像是命定开局一般早就暗示了一切的结尾。
她在踏入渊海宗的三日内就已经触碰到了一切的真相——
那日古生物研究阁的成像镜前,看见的成像镜中沙陀裂空树的树根,将自己开膛破肚于树根上的鱼群,林火听到那些鱼赴死于沙陀裂空树树根下如释重负,嘟囔着“那也不算失败”时话语里的开心……
“丽娘也是这样死的。”鬼鸣鸟淡道,“就像是种下一颗死亡率很高的果树,古生物研究阁帮助我们长成丰富多汁的果实……”
头顶,渊海宗隔海境界突然出现“咔嚓”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知道果实成熟的标志是什么吗?”
就像是琉璃碎裂前的征兆,一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裂痕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那裂痕如雷鸣劈下般不断的扩散,开裂。
“当融合灵兽重新能够开口说话的那一日,就是它们成熟能够成为养料的时辰,它们会不顾一切地扔下所有,只为献祭沙陀裂空树而去。”
“哗啦”——
巨响掩盖了鬼鸣鸟最后的话语,无数的琉璃碎片从天顶伴随着倾泻的海水疯狂涌入!
与此同时,天空传来似鲸鸣又似海啸浪起的声音,脚下汉白玉青石砖震动,那只始终漂浮在他们头顶投下阴影的、巨大的、沦落模糊的不明巨兽从天而降,落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
大厅之内已然乱作一团。
渊海宗宗主与阵修阁主同时赶到连手修复破损的天顶,阻止海水的疯狂灌入。
地面上海水积水,一些被斩杀的灵兽尸体漂浮而起,水中人们惊叫奔走,而那些前一刻还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灵兽们也动了起来,就像是应证了鬼鸣鸟的一切描述与推论——
“要去……要去。”
“刺破胸膛。”
“解脱。”
“神——!”
当它们开始窃窃私语着人类的语言,嘟囔着作为人类时所有的琐碎与烦恼,它们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露出焦急的神态,像是急着去奔赴一场盛宴。
整个厅阁中央还杵着个不明生物,那东西似鲸似蟾,果然为两栖生物,身形高大几乎塞满整个可活动区域,长着一张人脸却五官扭曲,极厚的嘴唇,极小的眼睛,浑身上下布满疙瘩,疙瘩里生满了像是藤蔓的触须,如同寄生生物,那触须飘动着如海中水草。
南扶光感觉到头发在一根根的竖起。
当务之急她有一种忙到极致压根不知道先要做什么的一团乱麻既视感。
弯腰一把拎起被海水冲过来的散修,后者连声道谢往外吐泡泡,南扶光正欲说不客气,此时后者看见她身上的「翠鸟之巢」礼袍,瞬间面色大变问:“你还站在这发呆!怎么当的执法者?!”
南扶光:“……”
正欲给这人一拳,这时候一条托着长长尾巴,鹿兽豹身的生物出现在他们身后,它嘴巴里碎碎念着“让让,让让”,投下的巨大阴影足够将南扶光和这翻脸很快的散修完全笼罩。
南扶光面色发青,一跃而起,反手给了这忙着赶路去当肥料的灵兽后颈一击——
灵兽轰然倒下溅起水花无数。
南扶光站在它的脑袋上,一抬头发现已经有无数的灵兽就要冲破境界,游入海中。
她深呼吸一口气,抽出腰间青光剑,逆着人群往混乱的中心飞奔而去。
……
对于从方才围观至现在的某位来说,一切的混乱都在他可控范围内。
他原本站在高台乐呵呵地看着身着古生物研究阁的修士被一只野狗似的灵兽咬屁股,抚掌咋舌,随喜赞叹。
直到那些灵兽突然开口说话,向着某个他不喜欢的方向投入崇拜狂热的执着准备奔赴献祭,再有不明巨兽从天而降。
随缘拽住了个从他跟前狂奔而过的散修,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巨兽,男人问:“看上去很有最终级别战力的样子,那是什么级别?”
那名散修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出窍中期的渊海宗宗主被那巨兽一爪子从背后拍落在地,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散修露出一种“吾命休矣”的恍惚神情,“出窍期以上。”
男人认真掐指一算修仙界所谓战力等阶,算出出窍期有些战力反正金丹中期打它不过,多少沾点有风险。
那接下来可能就不是“娱乐”范畴了。
他想过古生物研究阁可能制造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但没想过他们蠢到会制造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的东西。
他想过鬼鸣鸟具备将所有的灵兽召唤出来狂欢的能力。
但没想过它们会在这里集体觉醒成熟。
在场如此多的灵兽作为颜料给沙陀裂空树灌下去,按照一般植物,都能给肥沃得直接烧了根。
他叹息一口气,心想今日闹剧到此为止。
……
根据当天在场的修士描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像他娘做梦似的魔幻。
从鬼鸣鸟自己开了鸟笼出来吟唱说起——
古生物研究阁墙倒了。
灵兽像下雨一样落下,发癫,冲撞,嘶吼。
最开始它们双目发红,只攻击渊海宗的修士,当鬼鸣鸟停止吟唱,它们又像呆头鹅一样停了下来。
渊海宗天顶裂了,所有人被海水兜头淋了个透心凉。
从天而降了只能力等同于化仙中后期的不明巨兽,大开杀戒,当日渊海宗在场所有大能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云上仙尊在内,所有人一拥而上就为了摁住它。
其他的灵兽中邪似的,突然开口说话,而后开始向着距离渊海宗最近的沙陀裂空树树根之岛方向狂涌……
它们坚定,狂热,当有人试图阻止它们逃窜,它们的杀意将比最开始双目泛红针对渊海宗修士时更甚!
而当一切都显得一发不可收拾时,突然神迹降临般,刺眼的白色光芒后,他们看见渊海宗原本破损、几经修补也摇摇欲坠的境界突然复原。
随后,由角落里的某一处,一棵参天大树生根发芽般迅速成长,粗壮的枝条与绿叶,生机勃勃——
遮天蔽日的树枝叶将海底变作绿色的汪洋投影。
似树又似藤蔓的枝条越来越壮观,最后从四面八方笼罩于整个厅阁上空,互相交织成网,无数的藤蔓柔软蜿蜒,变成藤织牢笼,将暴走的灵兽挨个拎起来,关好。
“……沙、沙陀裂空树,活了?”
原谅这样的误会,毕竟在三界六道所有书籍记载可知认知中,能做到充满灵性、迅速生长且如此壮观的灵植,道古至今也不过一棵沙陀裂空树而已。
然而事实上,这名修士刚嘟囔完,就被距离自己最近的藤蔓试探性伸出的藤条结结实实地抽了一巴掌。
如果这神木长了嘴,可能会骂他倒反天罡。
神木从天而降。
眼看着最粗壮的藤蔓伸向了最中间的那只叫人胆寒又无可奈何的巨兽,一场闹剧似乎就要落幕——
意外发生了。
没有人知道云天宗炼器阁阁主之子谢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巨兽的跟前,他好像是追着一只满场乱窜的白化开明兽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