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奇珍异宝阁阁主看上去好像没有往日那样像快乐小狗。
但她对于南扶光拿出来的梦境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从仓库里拖出来一个与人等高、架在架子上的成像镜,南扶光发现镜子虽然有了一些年代但没有落灰,看来最近使用频率很高。
两人排排坐,磕着瓜子共同观赏了一些梦境——
南扶光一觉醒来成为元婴修士,震惊三界六道破格录入「翠鸟之巢」;
鹿桑是假货,南扶光才是真正的神凤(羞耻.JPG);
宴几安以拯救苍生为由要求南扶光献祭自己给鹿桑补身体……
以上,包括不限于一系列要么爽要么虐要么羞耻得脚趾抠地的梦之后,吾穷发出一声叹息:“你睡着以后……还挺忙?到底是脸皮厚还是死心眼,这种东西都不删减一下就拿给我看。”
“让你看看什么叫‘少女情怀总是诗‘。”
南扶光手指划拉着成像镜,一边伸手摇晃“梦醒了我才发财”,抖落出剩下那些不太有趣的梦境——
来来回回都是沙陀裂空树。
要么就是苍翠耸立于云海,阳光透过树冠照耀大地,要么就是死气沉沉枯萎,一片焦黑枯黄地立在赤红黄昏。
这些已经静态到要不是偶尔树冠摇晃几乎要定格成图片格式的梦境,南扶光嘟囔着“浪费内存”飞速掠过,最后一个占内存最大的梦境掉落出来……
播放之前,南扶光居然有了一丝犹豫。
吾穷看她这一刻的停顿就知道这个梦境一定是好东西——至少也很精彩,一脚勾住南扶光的椅子将她整个人拖回自己的身边,她果断戳下了播放键。
发癫的陌生男人,泥腿子彩色聒噪大鸟,沉默的书生,暴躁的南扶光,泣血的神凤,囚笼,受重伤的真龙……
整个梦境播完,在吾穷响亮的口哨声中,又开始死亡重播,南扶光终于感觉到了所谓的羞耻,抬起双手捂住脸。
“哇,南扶光,我真的小看你了。”奇珍异宝阁阁主叹息地上下打量她,“你真的好恨云上仙尊,甚至要在梦里创造个陌生男人羞辱他。”
这话听上去就有点奇怪了。
南扶光抬腿去踢吾穷,两人打闹间,突然店门口的光被一个身影遮住,两人动作定格齐刷刷地转过头,发现门口站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杀猪匠。
手中拎着一副扎好的荷叶,盯着店铺内齐刷刷射过来的四束目光,他迈过门槛,把荷叶在桌子上放下,对吾穷淡定道:“你订的肉。”
吾穷愣了片刻,随后“噢”了声,又“噢”了声。
杀猪匠无视了南扶光,转向店铺内定格在某个画面的镜子——
穿着长靴的男人正姿态狂妄地劈腿坐着,锃亮的战靴踩在面前巨大兽笼上……
面具之下,他下颚微微扬起,桀骜且散漫。
杀猪匠:“这是什么?”
南扶光动了动唇,刚想说关你什么事。
杀猪匠转向吾穷,后者像是被噎住了,随后翻了个白眼,回答:“如您所见,云天宗大师姐的梦,她梦见自己敬爱的师父被人用黑布蒙着眼睛搞得遍体鳞伤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
南扶光:“……”
杀猪匠再次转向成像镜,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下刚才扫过一眼的画面……实在是和吾穷描述的画面有些不太相干,但也不能说她在胡编乱造。
杀猪匠:“你很擅长把正常的画面描述得不能过审?”
吾穷:“非也,尺度在于,如果云上仙尊是人形那就真的不会过审了。”
杀猪匠:“如何?”
吾穷:“想想那画面。”
那边南扶光因为无法避免的真的想象到了画面捂着脸从指缝间发出“啊啊啊”的噪音,杀猪匠显然还是有些茫然:“什么?”
吾穷:“色情。”
杀猪匠:“……”
吾穷:“没穿衣服鲜血淋漓异常脆弱蒙双眼的云上仙尊谁不想看?”
杀猪匠立刻举起了双手,坚定地表达了双倍的“我不想”。
……
南扶光的梦境不太有参考的意义,吾穷嘲笑过她后,起身准备去拿一些别人的梦境记录与她分享。
南扶光伸手拦住她:“慢,我怎么觉得你是看过了我的梦境,才决定要把那些人的梦境和我分享的呢?”
吾穷眨眨眼。
“有时候太敏锐了不是好事,”她拍拍云天宗大师姐的头,“疑心病容易惹人讨厌。”
“你没否认我的说法。”
“是没有,因为他们身为凡尘界的书生,大多数真的梦见了沙陀裂空树!我怕你身为修仙界的人如果自己反而没有梦见过它,会对这个事敏感……直到我确定你在梦里也天天三百六十度对着那棵无聊的树?”
这话听得南扶光其实不太高兴,就像修仙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歧视凡尘人挂在嘴边(哪怕他们中某些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怀疑一名修士有这种倾向也是不礼貌的。
更何况她真的没有。
云天宗大师姐不高兴地扁嘴,压低了嗓音道:“这是我把捕梦网低价、独家给你的原因!我只收了成本价!你说过会给我看的,那些读书人的伟大梦境,涉及升官发财与世界的重大秘密?”
“噢,”吾穷说,“内容倒也没那么严重。”
南扶光等待着吾穷照常嘲笑“读书人有什么狗屁重大秘密”。
然而并没有。
话语一落,她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奇珍异宝阁阁主肉眼可见的从上一秒的快乐小狗立刻打回今天最开始心事重重的原型。
吾穷紧张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小声地说:“书生们确实陆陆续续在给我反馈那些梦境,但是现在出了点问题……有人的捕梦网自燃烧毁了。”
南扶光拎起一边眉——
“梦醒了我才发财”是她认真制造的一个小玩意儿,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在别人的基础上改良加工的劣质品,原理是她设计了好几稿得来的,符箓是她亲手画的,就差连网子的部分都是她亲手缝的了……
她制作那玩意的时候都是筑基末期的修士了,手艺不说多精良,但做出来的东西也绝非凡品。
自燃烧毁了?
怎么可能?
为什么?
见南扶光将问号挂满了脸,吾穷停顿了下:“稍等,先让你看一样东西,是最近一个捕梦网自燃烧毁的书生给我寄的短信……你——”
南扶光转向杀猪匠:“麻烦您回避一下。”
站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的杀猪匠学着她轻挑眉,看起来很失望这个时候突然被人想起他还站在那。
停顿了下,他眼皮子耷拉下来,认真地问:“什么?”
“请您回避,现在我们要讨论产品的致命缺点,出于商业保密……”南扶光顿了下,“和我觉得很丢脸。”
杀猪匠大概是想笑或者又觉得有些荒谬,垂着眼,视线在南扶光脸上轻描淡写游走几个来回……
但最终他还是妥协,转身悠哉地走向奇珍异宝阁后堂。
南扶光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不干脆回去守摊子?”
吾穷指着桌子上的荷叶包:“当然是因为我还没给钱。”
……
当店铺内只剩下南扶光与吾穷,吾穷干脆站起来把店铺门关上了。
之后又绕到了柜台后,一阵摸索,然后再南扶光略微震惊的目光中,吾穷从柜台后掏出一把她身后那些收藏宝贝才用的储物柜的钥匙——
找来高高的扶手梯,她吭哧吭哧地爬上最高层,一阵捣鼓,小心翼翼地从最隐蔽角落里的某个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
锦盒还有一层锁,里面居然只是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信纸是最普通的凡尘读书人用的纸,墨也没什么特别。
“你先看看。”吾穷压低了声音,“看完告诉我,这件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从未见过吾穷这把黑店开到云天宗山脚下的法外狂徒露出这种紧张又有些兴奋的样子……南扶光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打开了手中的信件。
泛黄的信纸,看得出来这个捕梦网的主人并不是那种特别富裕的书生,笔墨字迹因为飞快的书写或者带着情绪显得有些缭乱——
这让人有些震惊。
书生要么参与凡尘界皇室常规科举,要么削尖脑袋去挤三年才对凡尘界开放一次的「翠鸟之巢」文职选拔……
无论何种心态下字迹平稳工整几乎是他们成为书生的第一必修课。
而这书生好像并未做到。
【吾老板:
见信安。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很难述说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那就当做是像以往一样的胡言乱语好了——
我真诚地希望你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它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首先,在我开始述说一切之前,我想你先暂时回忆一下之前我们有过的几次对话与通信,除了日常梦境,我频繁提起过关于沙陀裂空树的枯荣也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但多数情况下那棵树都是枯死的状态,我没有梦到其他太多的内容。
但前些天的一个梦改编了我的看法,那太真实了,我不相信那只是单纯的是一个噩梦。
好了,铺垫了那么多,你可能已经不耐烦了,现在进入正题,我要说的事是:我怀疑《沙陀裂空树》法典述说的内容是虚假的,我们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让我们从《沙陀裂空树》的内容开始说起。
众所周知,这本书上半部描述了从冰原上古时期,围绕着这棵树发生的一切;而下半部,记录着从古至今的三界文明发展轨道,制定了现版本运行中的三界律法。
它始终被仙盟及象征仙盟绝对统治力量的「翠鸟之巢」不差分毫地严格执行。
现在你可以翻开手边这人手一本的书,并且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它描述的只是一个人为编造的童话故事,你会觉得是仙盟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沙陀裂空树》第三章 第一节中,详细描述了关于“世界之柱”沙陀裂空树被污染之后的事——
树停止给予三界祝福,相爱的晓辉之日与恒月星辰被污染波及,失去理智,反目成仇。
在一番你死我活的斗法后,两败俱伤的他们偶得清醒,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携手拔除了邪恶的沙陀裂空树,使之枯萎。
从此,沙陀裂空树陷入悠久的沉睡,他们拯救了三界苍生。
——但我的梦中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