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得有些迟,只能辛苦你忍忍。”
“忍多久?”
“忍到你自己习惯,因为你大概率以后再也不会易主了。”
“……强盗吗?”
“哈哈。”
……
后面有色彩的记忆如雪花一般砸下来,噼里啪啦,有些砸在南扶光的鼻子上,非常有分量,有存在感到不容忽视。
那是回到那个村落之后的事,村口的那棵枣树从第一次见它结枣到已经腻歪了爬上去摘枣,春去冬来,记不清第几个数九寒冬。
荧白的鹅毛大雪又从天空飘落,她拎着一把长剑踢开了一扇并没有关好的门,裹着一身寒气在桌案后的男人身边坐下,沉默半晌,道:“喂,我不想教你儿子了,他好笨,一个无尽焚天剑阵他准备学一万年?”
坐在桌后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在捣鼓一个巴掌大的石刻碑,闻言非常敷衍的“嗯”了声,连头都没抬。
南扶光就绕过去推他的手臂。
这一个用力导致男人手中的刻刀跑偏,“呲”地一下伴随着他“嘶”地一声,在他抬起头望过来的同时,她立刻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一步,乖巧地站在他身边不近不远的、方便逃跑的距离。
“你在做什么?”她语气乖巧地问。
“闯祸之后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些迟?”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情绪稳定,望过来的目光除了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这是‘神翠鸟之眼‘,代表着‘全知全能之神告知三界书‘,每一代统治者都会将自己的生平镌刻成这样一块碑文记录,这是我父亲的,他曾经拥有这个星球,现在它归我管。”
南扶光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伸脑袋看了眼:“不认识这些字。”
男人笑了笑:“是‘神书体‘,第一行翻译一下是‘圣域无垢无尘与日齐名与月同辉全能伟大之神‘。”
南扶光呆立了三个瞬息,才在眼前人翘起的唇角意识到他是在胡说八道。
她肃起脸转身要走,但刚刚走出一步就一把捉住手肘——
身后的人看上去除了块头比较大之外完全看不出这种强硬的个性,但实际上,他就是这种人。
表情淡然的将她拖了回去,放在自己身边站稳,他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踢开我的书房门。”
茫然地看了眼周围除了“都有桌子和墙壁”之外和书房毫不相干的土坯房,南扶光平坦无起伏的嗓音道:“我不想教你儿子了,他好笨,我好烦。要教你自己教。”
“嗯。”
男人看上去完全无所谓她在说什么,哪怕她言语恶劣地诋毁他伟大的作品,他称为“儿子”的人。
他扫了眼面前立着一脸不耐烦的杀器少女腰间挂着的一把破铸铁剑,剑的末端挂着一柄崭新的剑穗……
不久前他在宴震麟的手里看到过它。
舞刀弄枪的手笨拙地编着这么一个丑东西,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为了这个丑东西时不时还会跑去问鹿长离某个地方怎么弄……
所有人都以为他开窍了,知道找借口去找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一个回应的鹿长离示好。
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剑穗挺好看。”
“哪个?”少女低头扒拉了下剑上挂着的剑穗,“这个?你认真的?你要给你。”
“……谢谢。我也不像看上去那么闲。就别给我没事找事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收你的笨儿子,那个无尽焚天剑阵你抽空一天学一学然后你去教他吧,别再折磨我了。”
其实。
不一定是学不会。
我去教的话可能一个上午就学会了,哎。
“你现在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男人岔开了话题,目光重新落在手中镌刻一半的石牌上,“进来的时候叫我什么?”
“……”
“嗯?又哑巴了?”
少女淡定地拧开了脸,只是下一刻,下巴上多出两根手指,将她的脸拧了回来,固定好对视上从下往上望来的一双深邃的黑眼,他没有生气,但偶尔确实很有威严。
见她抿起唇,他叹了口气:“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就不能好好叫吗?”
“哦。”
“我叫什么?”
“……”
“行。不想叫以后就叫‘主人‘。”
“……”
少女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一些,在那般摄人心魄般的眸光注视下,她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服从性,但那并不是令她充满了压迫感的。
“你变态吧?”
“还在‘你‘是吧?所以我叫什么?”
她唇瓣动了动。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很有存在感的落在了她的唇角,至少那一片好像灼烧了起来,她甚至无理由地感觉到了痛感。
“日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好好叫名字,以后就叫‘主人‘。”
男人微笑着说,
“三,二——”
……
南扶光睁开了眼。
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但不算熟悉,墙角的那蜘蛛网并没有被清理干净,阳光下蜘蛛悠闲地编制着网,网织的很大又嚣张,比她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厉害得多。
浑身酸痛且无力,五脏六腑好像刚刚移位后又在抓紧时间归位,缺少了金丹的识海一片空虚,胸腔之中却又被填满了新的什么,被塞的满满当当。
南扶光闭上眼,翻了个身,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拂过她的额头,温柔地撩开她的额发。
眼泪涌上了眼眶,在睁开眼时因为眼泪汪汪所以视线一片模糊,她根本看不清楚此时此刻坐在床边的人具体情况怎么样——
只能像是一只病弱的野蛮小象,一头扎入那柔软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将她掩埋,脸埋在那尺寸伟大而柔软的胸怀中时她的脑海中在疯狂尖叫“值得的绝对值得”,她响亮地哽咽了一声,怀疑自己只是在无数个美好的梦境后,又跌入另一个更加完美的梦境。
谢允星叹息着轻拍她颤抖的背,不说“谢谢”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温暖的拥抱,眼泪,与哽咽的倒吸气。
眼前的一幕具备了所有“久后重逢”的必备要素,导致站在谢允星身后的男人挑挑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回避比较好。
他是想看看南扶光的脸色,奈何现在她的脸肆无忌惮地完全埋在一个他并不合适多看一眼的地方。
于是男人默默挪动脚下,正欲后退一步。
却在此时,他感觉到衣袖一角被牵住。
趴在谢允星怀中蹭来蹭去的那位显然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他低下头想要嘲笑她,却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下巴搭在谢允星的肩膀上,仰着脸望他。
那双哭红的眼睛前所未有看上去可怜巴巴。
然后。
她叫他的名字。
“宴歧。”
第151章 算我欠你的
三界六道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对「伶契」的理解并不多, 他们中间大部分最多只是跟曾经的南扶光一样看过一些典籍,最终当已经过期很久的乐子一笔带过;
剩下的那部分人则是干脆听都没听过,问他们什么是「伶契」,他们大概率只会还来一个茫然又懵逼的眼神。
如果给他们一次机会, 让他们知道「伶契」乃万器母源, 当它重见天日那天, 所有的武器包括村口杀猪匠的那把杀猪刀都会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他们大概率会在读书这件事上认真一点。
至少不至于像是如今这样懵逼。
面对自认为很熟悉、如今一夜叛变变得很陌生的手中兵器,大家都像无头苍蝇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一夜狂猎现象再现的混乱后,次日大年初一, 整个三界六道再次陷入失序状态——
修士们尤其是剑修或者专司兵器的器修叫苦连天, 御剑飞行突然成为了一种随时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危险事……
众人认为这也是末日的一种表现。
他们请求仙盟调查此事。
而这一次仙盟连一则正式公告都发不出, 因为除了等外加祈祷这种现场早日结束,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万器沉寂持续了大约十五日, 从大年初一至十五, 给了他化自在天界一个记忆深刻的新年贺礼。
这一切被当时的文官记录载入史册, 称之为「寂器十五日」。
……
对于手握本命剑的人来说,这十五日不好过的程度呈倍数上浮。
像羽碎剑、伏龙剑这类几乎已经拥有了灵识、假以时日这把剑很有可能自己能修成人形的宝器的主人来说,他们更会深层次地有另一种感受……
就像是手中的宝器突然死掉了。
本命剑与剑主本就是心神合一。
起先鹿桑也并不清楚宴几安口中的「伶契」现世是什么意思,他为何又要用那般薄凉讽刺的语气——
她只是发现伏龙剑不再回应她的剑意,握入手中好似一块冰冷的、沉甸甸的废铁, 让她的心脏仿若也沉入冰冷的幽潭,她止不住地想要颤抖、觉得浑身发冷。
本命剑的单方面沉寂影响了她, 次日, 她便浑身难受到卧床不起。
躺在床上她发起高热,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当她洗髓飞升突破至化仙期之后,她曾经在赤月峰后山空地的竹林里, 偷偷学习使用万剑阵法与无尽焚天剑阵。
这当然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但可能是因为心知肚明这两个剑阵最初给自己的震撼印象并非来自尊师宴几安,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