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毫不领情,在宴几安看来就是不知好歹。
于是云上仙尊也蹙起眉,下颚微紧绷。
“日日。”
“干什么!”
“平日里你在宗门过分跳脱,疏于修炼,成日与凡尘人厮混、捣鼓那些无用之物,哪怕是被你招惹之人登门告状,为师从未说过你一句不是。”
宴几安难以言喻此刻想法,只觉有些不愉悦,这些日子南扶光为了个鹿桑跟他闹了无数的别扭……
其中不乏在宗门众人面前扔下他这时候拂袖而去。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是,带鹿桑回云天宗,收起为徒是为师一意孤行,但其中道理,为师以为于你早已说清,并且现在在试图予你补偿。”
“?”
“你当时点头答应了她的存在,现在不能又说话不算,为了鹿桑的各种事,同为师闹一辈子不愉快。”
“??”
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话让南扶光秒变哑巴。
什么什么和什么?她要黑裂空矿石,这人跟她扯什么鹿桑?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提到的人还站在那,南扶光转头看向她那小师妹,只见后者此时此刻自然又是红着眼,一脸乖巧与感动地望着她的师父——
啊,在她看来,也许一个三阶神兵和一把二阶仙器,是云上仙尊为了让她能在师门有立足之地所做出的牺牲。
也确实是这样的。
拿了好处,她南扶光就该乖乖闭上嘴了……她不要的那个虚木洗髓丹只是敲门砖,云上仙尊可有的是好东西,足够叫她老实的呆着。
南扶光脑子里一片白光,耳边仿若有噪音在嗡嗡地响,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仿佛被锁紧,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浑身的血液从头顶瞬间落入脚底,她四肢冰凉,有一种面对突然扭曲的世界的茫然——
然而面前的人好像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奇怪表情。
他还在说,说什么“你小师妹入师门不过二旬已是筑基初期”“当初你用了几十年”“如今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升入金丹初期”“修行之路苦远,你切莫为此洋洋得意”……
之类之类的。
南扶光也没有办法消化更多的话了。
她零零碎碎的听着,垂在身侧的手从颤抖至死死攒成拳,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那聒噪的数落停了,她从头到尾只是说了句——
“我只要黑裂空矿石,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扔下这句话,不等宴几安做回应,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赤雪峰,离开了云天宗。
……
凡尘界。
南扶光气势汹汹出现在猪肉摊前时,杀猪匠刚刚卖掉最后一条猪后腿肉。
用砧板边一块干净的白色纱布擦掉杀猪刀上的碎肉,雪亮的杀猪刀“啪”地落在砧板上立稳——
杀猪匠这才慢吞吞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摊位跟前很有存在感的仙子姐姐。
“哭过了?”
“没有。”高高扬起下巴,仙子姐姐嗓子像是在磨刀石上挫过一般沙哑,“给你半个时辰收拾收拾,跟我去一趟大日矿山。”
显然已经事先被吾穷打过招呼了,听到南扶光的话,杀猪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上去也不怎么惊讶自己被要求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这件事。
他抬起手,显得有些懒散地搓了搓指腹的薄茧,又用一种莫名给人感觉很是怜爱也很是变态的气氛,缓缓蹭了蹭那把杀猪刀的背脊。
“有秘密不让我听,说丢脸,转头去找你那个,”他想了想,“仙君道侣。”
“……”
“然后被拒绝。”
“………………”
“结果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请我帮忙……现在是不是觉得更丢脸了?”
“…………………………”
“择偶须慎重,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就是很容易被老头骗。”
“……………………………………我一百多岁了。”
“光长个不长心眼。”
“废话那么多,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是没拒绝吗?”
南扶光突然想到了她小时候硬要拜宴几安为师。
就像她前几天硬要和眼前的人交朋友。
………
嗯。
至少他说对了一点。
她果然从小看男人的眼光就有问题。
第20章 你喜欢猪味啊
不净海将整个修仙界一分为二,东岸叫昆法大陆,西岸名为弥湿之地。
大部分修士以及大宗门集中在东岸。
西岸则多数居住着那些于修仙界谋求活计的凡人,因为西岸有包括大日矿山在内许多天然资源,这些基础简单的体力活,仙盟通常偏向于聘用凡人,以此降低开采成本。
——很久很久以前,听说有神明存在的年代,神明会在每天日出时到达东岸,再迎着日落乘舟回到西岸,完成一日领地的巡查。
但南扶光认为那当然只是传说而已,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明,否则他不会看着三界六道陷入苦难,任由沙陀裂空树枯萎成百上千年不管不顾。
从东岸至西岸路途遥远,非御剑飞行可抵达,需要乘坐一种名叫十二翼舟的公共交通工具,这种能够一次承载数千人的跨海巨船,是沙陀裂空树枯萎之后,算上整个三界六道为数不多稍微能看得过眼的新创造。
十二只为船桨作用的木翼形状如鲸鱼的翅,常年接触海水腐朽的部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海水飞溅,木翼推开丰厚的泡沫,笨重的船只以惊人的速度前进——
伴随着翼舟越飞越高,站在甲板上俯首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直到海雾渐浓,周围的地貌也在发生改变。
从一开始的仙山云雾环绕,越靠近西岸,树木植被数量减少,山变得更加广阔壮观,土地也逐渐辽阔。
南扶光要去的黑市名叫“黑山早市”,该黑市以非法走私所有仙盟管辖下的各种基础物资原料为主,并且很是嚣张地就建立在大日矿山的山脚下。
来回路程加起来不过五个时辰,若一切顺利,她甚至能赶得上宗门的晚膳。
俯首盯着海面发呆,正当南扶光犹豫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看见大翅鲸时,她感觉到身边有个人靠近。
“能问你个问题吗?”对方显然只是客气一下,因为没等南扶光说“不能”,他已经问完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未来道侣会大方的把黑裂空矿石这种违禁流通的原石给你?”
“……”
南扶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只见杀猪匠就像是西岸的某座山,巨大又朴实地杵在那,一只手肘懒散地搭在船舷,一副有点想闲聊的样子。
……明明上次还让她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你可以叫的再大声点?要不要我借你一张扩音符?这样我们就能在到达西岸码头的第一时间被前来迎接我们的「翠鸟之巢」的执法人员脸朝下摁在地上。”
她描述的太有画面感。
杀猪匠想了想自己脸朝下被摁在地上还无法反抗的画面,嗯,那确实大可不必。
“如果实在没话题我们可以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南扶光收回了目光,“还是在你的概念里聊天就得聊对方最不想聊的话题才比较有趣?”
“攻击性不要那么强,我只是试图从你无厘头的行为里找出一点逻辑。”
“……”
攻击性不要那么强?那烦请你不要先开始那些让人想把你脑袋拧下来的屁话?
南扶光叹了一口气,在发火与发癫之间选择了发瘟。
她黑着脸伸手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掏了掏,在杀猪匠反应过来之前缩回了手并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物件扔给他——
“因为这矿石,他以前给过我一块。”
在看似沉重石头一样的东西砸到他高挺的鼻梁之前,杀猪匠抬手稳稳接住了它……翻手一看,手中的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矿石,被雕刻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九尾狐模样。
雕工不错,几乎可以当做工艺品摆设,九尾狐眯着眼舔爪子,背后的几条尾巴孔雀开屏似的展开,杀猪匠稍稍一数,只数出八条尾巴。
“‘猫的第九条命‘。”南扶光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个小东西。
杀猪匠把玩手里的“工艺品”。
又是一番不着调的废话,男人感慨:“一次恩惠可以换来你永久的信任。”
南扶光:“……”
他的语气很像是在评价一个缺心眼的傻子。
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拂,南扶光踮起脚,低头看了看细腻的海浪泡沫,一个浪打来,很快泡沫中的一切就会被黑海吞噬,然后新的泡沫生成。
如此好的谋杀机会,南扶光强忍着没把旁边的人举起来扔进去。
“换个话题!比如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人类社交礼仪懂吗?我总不能老叫你‘杀猪的‘吧?”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名字是最短的咒,也是神明的隐秘,知道神明名字的人就会窥视到神明的本质。”
“这跟你有关系?”
“没有。但我也不告诉你。”
“……”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