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知道这个人。

　　原因无他，霍金斯是莱曼特种部队里出了名的“遭瘟的搞后勤的”。

　　论能力没有能力，论战略不会战略，哪哪都垫底，能活得比队友命长，说得迷信点是遭瘟克队友，说得实事求是点就是，全凭狗屎运。

　　核心污染区不是有狗屎运就能活下来的地方，何况霍金斯已经消失了三个月，牺牲报告都已经打好封档了。

　　就这，现在跟她说这人不仅活蹦乱跳，还……

　　爱丽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胖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霍金斯被爱丽丝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讪讪地笑，“爱丽丝中将……您……认识我啊？”

　　爱丽丝不是很想回答，将目光转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对方戴着粗糙的黑木面具，正仰着头，显然是在打量自己。

　　在场所有人，明显都在等对方的态度。

　　原来这才是这场战役真正的指挥。

　　一个能在核心污染区自由作战的女人；一个能让实验体Ocean和秦自行握手言和，并让他们顺从听令的女人；一个还有闲工夫把霍金斯养胖的女人……

　　能力、手段、资源，必然都是不缺的。

　　尽管是敌对的立场，爱丽丝还是由衷地佩服了起来，“输给你，我服气。”

　　她顿了顿，问出了自看到对方以来就想不通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有些莫名，“你们追杀我的人，跑到我的地盘发疯，然后问我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年轻。

　　爱丽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地盘？你……是核心污染区的原住民？！”

　　她不敢相信地又将对方观察了一遍，甚至顾不上是否会触怒对方，直接释放出了精神力。

　　然而精神力还未完全触碰到席云，就有三道不同的阻力将她挡了回去，其中一道甚至将她的精神力啃去了一角。

　　爱丽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潮红，很快，唇色苍白了下去。

　　眼前，实验体Ocean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他的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少年，像是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脸上不悦地皱成了一团，“呸呸呸，难吃！难吃死了。”

　　爱丽丝注意到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它们变成了蛇一样的黄色竖瞳。

　　看似人类，却拥有会变化的躯体特征，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啃食她的精神力，这分明就是……

　　S级污染源。

　　这么久了，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爱丽丝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我说爱丽丝。”秦自行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语调懒散地提醒，“悠着点，有点当俘虏的自觉，在这里对我们老大乱来是要犯众怒的。”

　　“她……她是什么？她看起来是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她都像人，就连精神力的触感也……”

　　如果是这样的S级，如果世上存在这样的S级，污染区和非污染区的界限还存在吗？

　　爱丽丝盯住了秦自行，即便是沉淀在血管里的安抚剂，也压制不住她心底最深处的感受，知道自己战败被俘时都没有的震惊、不安、恐惧和慌乱，像是终于撞开了地狱之门的魔鬼，窸窸窣窣地爬进了她的眼睛。

　　她看向昔日同泽，眼神包含挣扎，甚至透出了一分求助，“秦自行，她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类。”女人亲自回答了她，“如果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的话。”

　　爱丽丝看向秦自行，后者点了下头。

　　很不应该地，她的心脏加大了跳动的频率。

　　人类。

　　核心污染区的原住民。

　　强大到足以收服S级污染源的人类。

　　爱丽丝与那女人对视，“你还留着我的性命，是想做什么？对我进行精神审讯？还是想拿我当俘虏，和莱曼上将谈判？让他撤军？”

　　她想向前走，却被Ocean拽住了脚步，只能将被捆得严实的身体努力前倾，“我只是个中将，就算你能审讯成功，我知道的信息未必比秦自行多……而如果你在这个阶段和莱曼上将谈判，他会明白你底气有限，联邦军队只会毫无保留地强攻。”

　　女人的视线颇有分量，“所以呢？”

　　“和我们合作吧。”爱丽丝说，“和联邦合作，把你能在核心污染区生存的秘密交给联邦，作为回报，联邦可以撤军，可以解除对Ocean乃至对秦自行等人的通缉令，承认你势力的合法性……”

　　大卫插话道：“老大，远程通讯已临时加密完毕，三分钟内，莱曼无法准确定位这艘战舰。”

　　“好，发出通讯请求。”女人点头道，“席魇，解除屏蔽。其他人，按计划准备。”

　　指示完毕，她将左腿架到右腿上，轻轻一笑，笑声被面罩过滤得意味不明，“爱丽丝，是我太客气了吗？还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有脸拿你们联邦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作为与我交易的底气？”

　　爱丽丝愣住，“可……他们本来就是联邦的人……”她识趣地收口，不再在立场问题上多加纠结，“那你可以要别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联邦会尽可能满足你的需求，我可以帮你牵线，帮你争取到最大的收益……”

　　“这就是你们的风格吗？”女人打断她。

　　爱丽丝察觉到对方的隐怒，却不是很明白，“什么？”

　　“如果今天是我在你的位置，你也会这么拼命地和我谈判吗？”女人仰着头看她，目光却是睥睨的，“还是省去这么人模人样的步骤，予取予求，就像你们对Ocean一样？”

　　“他们同意过的，地球移民，与联邦达成过协议，那是全民公投的结果。”爱丽丝意识到对方是在为Ocean发怒，看了Ocean一眼，“实验过程，有的实验体会忘记部分记忆，或许他忘记了自己曾经……”

　　对方又笑了，这次是很明显的冷笑，“按你这说法，事实上到底有没有同意过，完全是无法证伪的事情吧。”

　　“如果你的秘密是基因！我保证，联邦最多只提取你的基因，决不会在你、或者在任何不情愿的自然人身上做实验。”爱丽丝身体进一步前倾，“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因此损失任何东西，这场合作只会是双赢。”

　　她的语气满是急迫，“你哪怕看不惯曾经在Ocean身上做实验的联邦，但那是联邦高层的决定，绝大多数公民并不知情，他们又有什么错呢？有你的技术，多少人可以免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够了，我不吃道德绑架。”对方冷淡地打断她，朝Ocean点了点头，“让她噤声，谈判结束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可笑的提议。”

　　爱丽丝被迫噤声的那一刻，通讯请求收到了另一头的响应，通讯画面很快成像，显示出了格林元帅的模样。

　　“唔！”爱丽丝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心跳几乎露了一拍。

　　他们谈判的对象居然是元帅。

　　他们知道她的秘密。

　　她那个连秦自行、莱曼都绝对不知道的秘密。

　　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

　　席云扪心自问，这场谈判，她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

　　不过影响不到，毕竟百科全书里那“份量颇重”的四个字诚不欺人，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格林那边就点了头，甚至思路清晰地说起了安排。

　　席云听着听着，脑海突然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钝感。

　　她下意识地看向被自己用手枪指着的爱丽丝。

　　几乎是同时。

　　“小心！”

　　【警告！您正在遭受精神攻击，请尽快离开攻击范围！】

　　不知道是谁的提醒声，和系统提示音混杂在一起，引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把她扑倒在了地上。

　　她盯着把自己牢牢护住的人，也不知道反应了多久，才勉强想起了对方的人名。

　　“霍金斯？”

第159章

　　搭地铁的时候，每每经过比较狭窄的隧道，就会听到一种颇堵耳朵的啸叫。

　　席云现在听到的，和那种啸叫极为类似，但是频率更高，感觉十分玄妙，因为它击中的不是耳膜，而是脑海。

　　身

　　体和精神像是隔了一层海绵，来自物理世界的冲击力作用在身体上，再由精神感知的时候，有一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好像疼了，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反过来，精神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钝感，透过那层“海绵”传到身体上，叫人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但又好像不痛不痒。

　　所有感受都好像被放大了、钝化了、放慢了，被切成了单位极小的小块，顺着未知的缝隙，渗出了现实世界。

　　光，到处都是光。

　　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景象。

　　又好像没有。

　　这次的光，刺眼得仿佛有了温度和味道，灼烫、呛人，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她身边有什么东西可以爆炸？

　　外界？

　　莱曼的舰队还在几分钟的路程外，火力够不到他们这里。

　　战舰？

　　控制权早就被大卫和纳亚接管了，还做了一个详细到叫其他工程师都羞愧的检查。

　　武器？

　　这里只有爱丽丝的武器有爆炸的可能，但她身上的武器已经被扒得干干净净。

　　不对，有什么不对。

　　她忘了什么东西。

　　攻击，好像谁跟她说过这是攻击，是什么类型的攻击来着？

　　【……位于……监……出现精神……】

　　系统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