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

　　除了地表石头碎一点，空中沙尘多一点，圆管往地里缩得更深了一点，席云吃得饱了一点，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除了席魇。

　　它觉得贼没面子。

　　信誓旦旦跟席云说自己搞得定，结果这都多久了，席云肯定又要觉得它比不上那个人力资源了。

　　好气！

　　气炸了！

　　真炸了。

　　拧成毛线团的黑蟒在气到缩成拳头大小的一坨后，整个儿炸成了漫天卷地的黑雾，又全部升腾起来，聚成一大朵阴森森的黑云，云雾不断翻涌、凝实，最后挤成一块深黑结实的铁饼，将圆管区域整片儿笼罩住，泰山压顶一般地砸了下去。

　　就连躲在边上看热闹的席云都被震得连人带石地往上蹦了下。

　　整片圆管区域跟橡皮泥一样，被席魇这块大铁饼印得凹了下去。

　　地动山摇间，席云似乎听到地底传来闷闷的响动，隔得太远了，听不太清晰，有点像风口灌风的声音。

　　席铁饼又声势浩大地盖了一次。

　　又一阵地动山摇。

　　地底的动静更大了，现在听着像大地在愤怒地轰鸣。

　　难道圆管被席魇逼得忍无可忍了？要暴走了？

　　席云收了吃一半的杰里果，果断地又往外退了一段。

　　就在她拿手当喇叭，想招呼席魇停下的时候，席铁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三次向地表盖去。

　　这次它的速度比“胆小鬼”下缩的速度快了那么零点几秒。

　　于是席云看到了地表齐刷刷地冒出了一小片圆管，也终于清晰地听到了这些圆管在地底发出的声音——

　　圆管：呜呜呜。

　　哪里是什么灌风声，哪里是什么愤怒的轰鸣。

　　明明就是……席铁饼把胆小鬼欺负哭了。

第33章

　　在席魇速度和破坏力都不断加码的行径下，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胆小圆管终于露出了一小截庐山真面目。

　　那是约莫成人小臂长短的一小截，露出来的时间也不长，但席云一直注意着这边，没有错过任何细节。

　　她看到了圆管上那一圈颜色略浅、横向凸起的纹路，意识到这些小圆管压根不是小圆管，而是竹子。

　　这是一片黑竹林。

　　她回想起光敏孚俞跟半透明拷贝纸差不多的质地，再联想一下竹子的结构，大概猜出来光敏孚俞是什么了——

　　竹膜。

　　在竹子里的那一层很薄很薄的膜。

　　正常情况下竹子的膜应该是白色的，但竹林都会哭了，现在就算有人跟席云说这层膜是七彩的，她估计也不会惊讶到哪里去。

　　要取这东西，还真不能让这片会躲会哭的神奇竹林藏在地里不出来。

　　竹林在席魇的威逼下，也就冒头了一眨眼的功夫，随后又慌里慌张地缩回了地下，附赠停不下来的“呜呜”声。

　　湖泊也因为席魇整出来的动静，湖岸开裂，湖水四溢，和空气里飘荡的哭声搭配在一起，颇有种泪流成河的阵仗。

　　一边是席黑铁饼恶霸魇放大招疯狂捶地，砰砰作响，风啸石吼；一边是竹胆小如兔可怜无助林，哇哇大哭，瑟瑟发抖。

　　两者丢到一起，在万籁俱寂的荒地里，效果堪比深更半夜在墓地一边放鞭炮一边放鬼片配乐，带360度立体回音，附带地震体验的那种。

　　又吵又晕又渗人，相当掉SAN的一个场景。

　　席云心里还没嘀咕完，系统就相当默契地发出了警告：

　　【警告！您正在遭受精神攻击，请尽快解决袭击者！】

　　这倒是新鲜。

　　之前的提示不都是“请尽快离开污染地带吗？”

　　这算不算一种暗示，说明黑竹林没黄土市那么危险？

　　好没有危机感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席云的心里话刺激到，系统里，领袖界面的阅读提示红点高频闪烁。

　　席云点进去，只见SAN值一栏里的“60”模糊地晃了两晃，在竹林又一次被迫冒头，哭声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勉强跳成了“59”。

　　哦。

　　SAN值缓慢减1。

　　真的好没有危

　　机感哦。

　　席云叛逆地想。

　　“59”的“9”字疯狂晃动，仿佛系统在发表强烈抗议，奈何晃到成了一坨马赛克，也没能变成“8”。

　　系统似乎被这场不争气的危机气自闭了，就连警告的红字都没那么红了。

　　被系统阴阳了这么久的席云终于看到系统吃瘪，心情大好地点掉了界面，朝还在哐哐砸地的席魇喊：“好了，别砸了，你先回来。”

　　“你别管！”席魇气急败坏地说，“我只要再快亿点点，就可以把它逼出来了！”

　　说着，它卯起一百二十分的力气，以雷霆万钧之势，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往下一撞！

　　地动山摇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波动静了，陨石撞地球也不外乎如此，如果这只是一片普通的竹林，恐怕得当场化作齑粉。

　　然而黑竹林的强度实在厉害，被席魇这宛若十倍速的流星锤砸到，也只是被迫冒出了大半截竹子来，整体铁板一块，顶多因为惯性作用，甩出了不少零碎的东西来。

　　其中包括一样微微泛黄的物什。

　　这东西从湖泊里被震出来，在空中画出一条还算圆润的抛物线，落点恰好在被晃得摔了个屁墩的席云身上。

　　席云下意识抓住这东西。

　　【物品详情

　　名称：一段人类的肱骨

　　……】

　　她没来得及头皮发麻，也没来得及看清其它描述，只听得周围嗡地一声，仿佛某个马蜂窝被捅穿了。

　　不，不是仿佛。

　　她看到密密麻麻的虫子从竹秆中飞了出来，高频地嗡鸣着，仿佛一团暗红色的血雾，嘶吼着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想躲，才抬腿迈出一步，眼前却画面一花，来到了一个十分安静的世界。

　　【警告！您正在遭受精神攻击，请尽快远离污染源！】

　　是那片血雾一样的虫子吗？

　　她也想躲开，可是往哪边躲呢？

　　她看不到上一秒即将笼罩她的虫子，只能看到一片深绿色的竹林。

　　还有。

　　在湖边坐着的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

　　“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

　　她听到小孩揪着少年的衣角，怯生生地喊。

　　少年嘴唇发白，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但他还是抓着自己的衣摆，沾了水，仔细地给小孩擦脸，“哥哥只是出去找吃的，很快就回来了，你乖，在这里等哥哥。”

　　“可是如果有坏蛋呢？”小孩抱住少年的上臂，“我怕。要不、要不我陪哥哥去找吃的好不好？保证不拖哥哥后腿，我乖乖的。”

　　“带小衍出去的话，哥哥顾不过来呀，没有办法专心找食物，那我们今晚又要饿肚子拉，你不是说很饿很饿了吗？”

　　“呜，是好饿，肚肚都瘪了。”

　　“所以你乖点，就在这等哥哥，哥哥找到吃的马上回来。”

　　小孩还是怕，“可是……”

　　少年十分耐心地哄慰着，“别怕，这片竹林地形复杂，很适合玩躲猫猫，如果真的有坏人，你就躲起来。我们家小衍躲猫猫最厉害了，对不对？躲起来谁都找不到。”

　　“对！我超厉害的！”小孩听到夸奖总是高兴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为难起来，“那要是哥哥也找不到我怎么办？”

　　少年刮了刮小孩的鼻子，“哥哥哪次找不到你？”

　　“是哦。”小孩咯咯地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年朝小孩伸出小尾指，“在这乖乖的，坏人来就躲好，等哥哥回来把他们都打跑，然后我们两就可以饱餐一顿啦。”

　　小孩也伸出小指头，却没有立刻勾住少年的，犹豫了一下，“那、那你要快点哦。”

　　“一定。”

　　少年与小孩拉了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竹林。

　　场景眼见着要往外移，却跟被打散的水中倒影一样，波纹涌动，不一会儿又变回竹林里的场景。

　　还是湖边。

　　还是少年与小孩。

　　小孩还是那句话——

　　“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

　　可是这一次，少年没有给出耐心的回答。

　　他的脸上，从左额角一直到右颧骨，翻着一条深到见骨的豁口，外翻的血肉早已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