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雾又一次不知所觉地晕了过去,她不知玄意何时离开,醒来时周身已经被清理干净。
玄意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旧伤复发,又被凌云顶的雷罚劈了两个时辰,走出凌云顶时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幸亏紫衣和谨卓察觉不对才将人带回寝殿。
饶是如此,夜半子时依旧准时的出现在九雾的住处。
紫衣与谨卓已然与他说了九雾知晓他为她驱除魔气之事,他瞒着她,是怕她厌恶他多管闲事,更不想以此来裹挟于她。
可她知道了,不仅没有斥责他,还夸他是乖狗狗。
玄意愉悦地勾起唇角。
今夜他进入九雾殿中前没有再施下令她沉睡的法决,看到九雾乖乖的趴在床榻上,没忍住又吻了她许久。
“今日我自己去凌云顶吧。”九雾红唇潋滟,轻声道。
玄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行。”
“为何?”九雾慵懒的靠在他肩头。
玄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潜意识里便觉九雾若上了那凌云顶,会难以离开。
玄意没说话,将九雾放下:“还有三日,你体内的心魔之力便可彻底驱除,只要你稳住道心,以后便与常人无异。”
“可你伤得很重,我会心疼。”九雾眼也不眨的说着违心之言。
她才不想去凌云顶,那里的雷罚痛死了。
一时间,她又想到幼时那几天几夜都不曾停下的雷罚,那时她还年幼,亦不知杂念是什么,便被劈得奄奄一息。
如今她心魔滋生,去凌云顶不是自己往死路上撞嘛……
玄意耳根滚烫,他压制着不断上扬的唇角道:“我有剑骨之力护佑,伤口愈合的快。”
她说她心疼他,玄意眉眼柔软,心中愉悦。
九雾捏了捏玄意好似要被烫熟的耳垂,一口含住:“那好吧,乖狗狗想要什么奖励?”
玄意身子一僵,体内的异样如同闪电一般袭遍四肢百骸。
“等,等我身体再恢复一些……”
九雾“噗”地一声笑出来,她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侧颊:“什么啊,我是说,等你回来……”
“明日恐怕是不行。”玄意轻咳了一声,明日他还得去趟水牢。
“替你上药。”几乎是通一时间,九雾道。
玄意一愣,他看向笑的脊背发颤的九雾,整张脸迅速爬满红晕。
突然想起道仙姑前来看望九雾那日,他也是如此这般逗她的,很快便反应过来九雾是故意报复于他。
他委屈又不满地道:“你怎么这么坏?”
九雾笑够了,轻轻蹭了蹭他鼻尖:“狗狗好可爱。”
玄意瞬间没了不满,乖乖地任由她指尖在自己的腹肌上抚摸。
等她摸够了,玄意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吻了吻她额心才离开。
接下来的三日,白日里,九雾闭门练剑,晚上替玄意上药,时不时撩拨他一下,偏偏他身上有伤,不能真得对她做什么,每次都把她伺候的舒服,自己灰头土脸的离去。
直到三日里的最后一日,九雾明显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灵台也更加清晰分明,就好似日日萦绕在脑海中的雾气消散了……
“宿主,恭喜你,你体内的心魔之力被彻底驱除了。”
“只要宿主平日里多念一念清心决,便不会再被心魔又可乘之机。”
系统开心地说道。
宿主已经决定要剥离恶魔果实,对男主的执念也不再那么深,有它的帮助,宿主以后,定是前路光明!
九雾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害她生出心魔,又替她将心魔驱除,从前她囚禁他侮辱他,也算是了结了这么多年他对他冷眼相待的怨,如此,他好似也不欠她什么了。
那么,她决定以后远离他。
男女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她折腾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想通了,她要活着,要改变自己的结局。
“就要这样!宿主,我们离所谓的剧情远远的,我们惹不起,但可以躲开!”
系统可太高兴了,宿主想通了,只要改变结局,它的任务就完成了!
就在这时,殿门被敲响。
“九雾师妹,你在吗?”
九雾起身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青年:“逐云师兄,怎么了?”
逐云急促道:“道仙姑回来了,此刻正在主峰与宗主谈及你的事情,听她所言,好似要将你带走,我寻思着事关于你,还是过来告知你一声。”
九雾面色一变,她倒是忘了道仙姑先前所言。不过如今她体内的心魔之力已经尽数驱除,她的确是要知会道仙姑一声。
“逐云师兄等等,我与你一同去主峰。”
二人来到宗主所在的青龙殿外,逐云是悄悄给九雾报信的,是以带着九雾避开了守门的弟子,从侧门入。
九雾此行本就是要找道仙姑,虽觉没什么要躲藏的,但看到向来端方沉稳的逐云如此鬼祟,也觉很有意思。
跟着逐云来到殿内,宗主逐清与道仙姑在殿内的隔间,九雾刚想抬手敲门,突然听到门内“啪”的一声,像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九雾指尖顿住,与面色凝重的逐云对视一眼。
她自门隙中看去,视线落在端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的眼睛上顿住。
那双眼呈灰白色,双目无神。
宗主的眼睛,何时瞎了?
九雾记忆中,只见过宗主逐清一面,就是她被罚上凌云顶那日。凌云顶的雷罚响彻不停,所有人都说她是天生恶种,那时,逐清出现,欲将她赶出宗门,后来她被玄意护住,玄意不知用什么方法改变了逐清的想法,后来逐清便闭了关,一直到现在。
可她明明记得,那日逐清出现在她面前,眼睛与常人并无不同……
逐清闻到房间中的血腥味,用力的捶了下身前的玉桌。
“师妹,你能不能不要胡闹!”
道仙姑擦拭掉唇边的血迹,眉眼满是冷意:“当年你给所有人知道此事的人都设下了禁令,便是连你自己也不放过,甚至不惜自毁双目,可是呢……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如今我只想带走我两个徒儿,何错只有!”
“我说过了,你不能带玄意离开,他肩负的……”
“肩负肩负!整个天下被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我们这些长辈都是死的吗!全天下所有修士都死了吗?逐清,当年老神仙把玄意带回宗门,不曾等到他睁开眼来到这个世间就已仙去,可老神仙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道仙姑伸手将桌面上的卷轴与茶壶拂落,满眼失望地看着逐清:“老神仙说,不可强逼他承担护佑苍生的责任,老神仙说要留给他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逐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道仙姑接着道:“可你呢?你瞒着所有人擅自使用禁术将他的情丝与魂魄封禁,让我徒儿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成你口中身负天下苍生,承担仙门责任,所做所行皆无半分错漏的仙门少主!”
“可他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噗……”体内的禁言令发作,道仙姑半跪在地面上,不断呕着鲜血。
她抬起头看着面色冷沉的逐清:“我今日,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我两个徒儿带走…”
“放肆!”逐清站起身:“你还要将万树宗闹个天翻地覆不成!”
“就算闹个天翻地覆,也好过你逐清再一次对我徒儿使用禁术!”
逐清转了下他那双无神的眼,手指气得微微发抖,他指着道仙姑:“在你道仙姑眼中,我逐清就是这般无耻之人?”
道仙姑费力的站起身,对着逐清吼道:“你违抗老神仙之命,是为不忠。你为所谓正道,剥夺一个孩子的情念,是为不慈。你给自己的师妹与长老堂各位同仁施下禁言令,是为不义!当年我无力反抗离开宗门,亦是因不愿再看见你这般不忠不慈不义的嘴脸!”
逐清难以置信的循着声音转向道仙姑,他猛地捂住胸口,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师妹离开时曾说,你只想找个僻静的山水之地好生修炼,原这只是一番托词,师妹真正离开的原因,竟是把我将那穷凶极恶之人比作一起?”
道仙姑冷笑:“当日不说,不过顾及你我二人都为老神仙之徒,如今,师兄若再拦我,我自是好好宣扬一番,让所有弟子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玉桌轰然倒塌,逐清额头两侧青筋暴起。
道仙姑不欲再与他浪费口舌,转身向房门处走去,指尖落在门上,还未推开,便被身后人之言止住了脚步。
“若这一切,都是玄意自愿的呢?”
道仙姑神色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她的徒儿她自是知晓,当年玄意为九雾用心头血祭剑元气大伤,闭关之前,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第一次对她这个师父吐露心声,他说他喜欢师妹,以后要和师妹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虽意外,却并不反对,亲自送他去闭了关。
而两月后,她再去接玄意出关,却发现她布下的结界被撤下,在万树宗能撤下她结界而不让她知晓的,唯有与她同源的逐清。
玄意出关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没日没夜的修行,提起九雾时,更是不见昔日的宠溺与柔软,她曾试探玄意是否失忆,答案是并没有。
所有记忆都如常,只有九雾。
玄意只记得九雾是被他带回宗门,其余的,包括二人之间的相处,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好似与他无关。
那时,不仅是她,长老堂中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不知玄意为何会性情大变。
而她,凭着那道被撤下的结界,已然猜到了导致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她不愿自己的徒儿浑浑噩噩过此一生,去找逐清大吵一架,还未等她回去告知玄意他所遗忘的事情,便被逐清下了禁言令。
她与所有知晓玄意性情突变的长老,皆无法再对人言说与此事有关的言论。
逐清如此大费周章,又怎会是玄意自愿?
逐清叹息一声:“你可还记得六十年前,你另一个徒弟九雾引得凌云顶的雷罚不停?”
道仙姑当然记得,九雾烧毁了她的剑诀,她本意是想吓她一吓,谁知那凌云顶的雷罚竟会针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驱恶的雷罚不停,九雾成了众矢之的。
“你以为,我为何会留一个恶种在宗门。”
凌云顶的雷罚不会出错,雷罚不停,仅因一个孩子。
也正是因为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所引来的雷霆比之入了心魔的寻常弟子还要浩荡,才更可怕!
逐清不能将一个祸患留在宗门,是以当即决定将那孩子赶出去。
“老神仙曾说给玄意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这个选择,他已经选了,你们看到的是他一夕之间性情转变,而我在他心中留下禁术之时,比你们所看到的,早了十年。”
“他自己甘愿受了那禁术,若后来他没有动情,那封禁魂魄与情丝的禁令不会发作。”
逐清思绪飘远,想到六十年前,满身血污却执拗跪在他门前不肯走的少年,那时,他或许不明白,老神仙留给他的选择有多么可贵。
但当选择到来之时,那个眉眼桀骜向来无拘无束的少年,几乎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答案。
“是自由无忧不被束缚,做一个来去无拘的剑客,还是…失去自由承担起剑骨的责任,不染情爱,护佑苍生。”
“为了留那孩子在宗门……”
“他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