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握着剑的手传来颤栗感之时,九雾笑了起来,锋锐之气顺着血脉流动全身,四肢百骸如泉水划过,在那一瞬,九雾终于感觉到了,何为本命之剑。
如此契合。
她手腕一转,斩断胸口与恶魔果实的连接,无数鲜血喷洒,看的众人大惊失色。
而所有人视线中的少女好似感觉不到一般,拿着手中怪异的长剑与血雾纠缠起来。
道仙姑瞳孔一缩,九雾使出的,正是水龙决。
可是,依旧不见半分形影。
她身体多处被血雾贯穿,若是常人,连剑也提不起来了,可九雾屏蔽了痛感,哪怕身体已经是透支到极致,仍固执的挥斩着脑海中倒背如流的剑诀。
系统越看越是心疼,世上怎会有如此执拗之人?
还是,不行吗?
“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只见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定格,如时间停止了一般,雪花凝成剑意,一粒,两粒,一把,两把,三把……越来越多,数之不尽。
最后,此间上空,无数长剑定格,千?万?或是更多!
银光闪烁如万辰星河,整个方寸天地如同白昼。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无尽深渊,魅魔,危机,怔愣地望着天空。
“水龙决,又称水龙引,传说中有仙人以一剑劈开东海,水化蛟龙,龙化骤雨,骤雨又化作漫天剑意,倾覆魔域十九城……”有人喃喃道。
这便是天阶本命剑诀水龙决的由来。
“漫天雪花凝成剑,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道仙姑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笑着看向九雾,父亲曾说,练出水龙决,不仅要灵台静明,脱离万物,最重要的是要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可他从未告知她,孤注一掷,原在生死间。
她没做到,他父亲究其一生,也没有做到。
她的徒弟,做到了。
可是……
她看着满身是血,容色与尸体无二的九雾,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道纤薄的身影,是泼洒在暗夜中的浓墨重彩,只用一瞬,便惊艳了芳华万物,而当墨彩落下之时,终究沉寂于黑暗。
万千剑意落下,宛如游龙般呼啸而过,刺目的光将众人的眼灼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未被吸收的魅魔心脏,顷刻间消散,而那血雾,再是强大,终归不过魂力,游龙盘旋缠绕,所过之处,魂力消散……
少女的身体失去了桎梏,如折翼的蝴蝶般,坠入那看不到尽头,永夜无
明的深渊……
无数弟子蜂拥而至,却无法抓住她半分衣炔。
我,做到了……
九雾眼里闪烁着那绚烂的光,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指尖。
她缓缓闭上眼眸,手臂无力的垂下。
徐嬢嬢,我做到了。
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不是恶人……
流星划破天际,遮挡月晖的乌云散去,这一次,再没有可怕的力量来阻止无尽深渊的封印。
天际的符文顺利完成,却无人欢呼窃喜。
离开时,终于有人说道:“能够练出水龙决的人,真的是恶人吗?”
书上曾言,水龙决,是天底下最为静澈的决法,非心无杂念,明镜赤诚之人,不可修炼。
可一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在说,她是与魔为伍的仙门叛徒……
“弟子九雾,以身殉魔,为仙门弟子所表率,供其冥碑列于万树宗英雄祠。”逐清说道。
“呵。”道仙姑笑出声来,她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大抵理解了魅魔所言。”
虚伪。
她说完,与众人分道扬镳。
“逐清,回去多看看言令碑上先辈所拓刻的宗门初心。好好瞧一瞧,如今的万树宗,在你的带领下,成了什么样子。”
“我就不回去了,以后也不做万树宗的长老,祝各位安好长顺。”
道仙姑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语气平静而无力,却字字扎在所有万树宗弟子的心上,直叫人抬不起头来。
逐云看向逐清,像是在回答他先前的话:“是,弟子回去就办。”
九雾师妹的冥碑,值得让所有弟子祭拜。
只是……
他转身看向走在身群后方的白色身影,那人面容变换,竟化成了一个女子。
而后被身侧长老收回锁妖囊中。
血狐,幻形术。
逐云收回视线,这血狐模仿的实在过于相像,便是连他,都蒙骗了过去。
如此一来,重伤之下的九雾,定也不会发觉。
她,该有多绝望啊……
还有一人,他不敢想像,等真的少主醒来,知晓一切。
又该是何种的场面?
可逐云万万没想到,他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或许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发生——
玄意昏迷,整整两年。
醒来后,青年听人提起了九雾的事,没有想像中的崩溃,他先去看了眼九雾的命牌,伸手将黯淡无光的命牌摘下。
而后去英雄祠,祭拜了九雾的冥碑。
过程中,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定,淡定到所有人都有些害怕。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玄意与往常并无不同,白日里处理宗门要事,晚上回到妄虚峰修炼,逐云的确害怕玄意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整整两月,他好似已经忘了九雾的存在,逐云心中难免替九雾觉得不值。
就连成芸,看向玄意的目光都不如从前热烈。
宗门里一切井然有序,血杀门也许久不曾作恶,不知躲到那个角落,自魅魔被封印后,便再未出现过。
直到有一日,凌云顶的雷霆震彻天际,逐云携无数弟子飞奔而上。
目之所及,悬于空中十万年不朽的言令碑,从中间断裂开来。
站在凌云顶中央的青年,半披在肩头的青丝,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寸一寸化为霜白。
“她是我亲手带回宗门的,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
“不见了呢?”
……
时光荏苒,十年时间对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却发生了许多大事,比如,万树宗宗主闭关,青云宗宗主辞位,仙门百家,奉少主玄意为尊。
又比如,幽冥频频异动,有鬼怪自禁地逃出。
炎炎夏日,一支由天阶修士组成的军队和极致奢华的马车,自揽月帝京城门而出,代表着揽月帝族蒋氏的火红色军旗随风摆动,张扬热烈。
离开都城后,一路向西……
第40章
无尽深渊,又名魔域。
不分日夜的渊谷,流动的沙海,吃人的魔沼,锋利如刀刃的石林,这些,都是无尽深渊外的诡谲地形。
而真正的魔域,在地下近百里之深,一颗巨大的永夜明珠高悬于上空,尽管如此,依旧诡异森然。
峡谷中,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建筑,奇形怪状似人非人的魔物,它们肆意穿行吼叫,同类相食,血色弥漫。
峡谷的尽头,是巍峨而幽森的巨大宫城,灰漆漆的墙体上有红宝石一般风干的血液垂坠着,宫墙下,人身兽面的护卫站得笔直,望向魔宫时,眼里充斥着虔诚而又向往的光芒。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便再难看见那些奇怪丑陋的低阶魔物,生得如人族一般无二的高阶魔侍,手中端着一碗浓郁而猩红的汁液走向其中一座宫殿。
她身旁的另一名魔侍抱着手臂,在她伸手敲门时,猛地将石门推开。
“不过一个连法力都不会的人族,有什么可小心翼翼的。”
两个魔侍走了进去,殿中昏暗,墙角靠坐着一个纤弱的身影,端着汁液的魔侍声音温柔:“小九妹妹,不要怕,该喝药了。”
少女抬起头,看向魔侍手中的石碗,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她爬起身,跑到魔侍身边,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乖巧又安静地看着她。
魔侍刚要将手中的碗递给她,被身后之人止住动作。
那女子身着玄色衣裙,容貌艳丽,扬着下巴将碗夺过。
她看向少女:“想喝吗?”
少女急迫的点头,双手指尖缠绕在一起,想抢夺石碗,又怕引来魔侍发怒。
“那你告诉我,你与魔神大人是什么关系?”魔侍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十二年前,魔神大人将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族引到这里,不惜舍去半身纯魔之血也要将其救活,她昏迷的这十二年里,更是每隔七日便喂其一碗血液。
不过一个低贱的人族,怎么配让魔神大人如此对待!
少女眼里一片茫然:“不,不知。”
她声音温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与这个弱肉强食的魔域并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