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在塔克锻炼出的直觉让她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随着宋教官的走近，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气味愈来愈浓。

　　如果气味有颜色，这必然是一团腐烂的黑色，汇集着她能想到的所有臭鱼烂虾的腐臭味，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冲劲儿往她鼻子里钻。

　　楚澄眉头紧锁，一时想不起来这种味道是哪里闻到过。

　　她低着头，正好能看见宋教官黑色的皮靴踩在地上，伴随着她胸膛里不知何时快如擂鼓的心跳。

　　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靴干脆利落的在她面前停住。

　　楚澄的心思有些游离，靴子这么干净的人，身上似乎不该有这么大的味道。

　　“军校生，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宋教官阴影中的脸逐渐清晰，眉眼温和，似是认真在关心她的身体。

　　“没有，教官。”

　　她勉强的回话，昂起头直视“宋教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和。

　　背后的汗水悄悄在背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湿痕。

　　“你发现了。”宋教官笃定地判断，又好奇地歪头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他的动作透露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宋教官弯下腰低头凑近楚澄，他瞳孔中出现令人目眩的黑色，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其中翻滚。

　　楚澄的瞳孔忍不住放大，里面是逼近的宋教官，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

　　似乎睡了很长的一觉。

　　当楚澄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坐了起来，被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醒了？”

　　“李教官？！”楚澄惊呼道：“您怎么也中招了？”

　　说起来，这次倒霉被抓，李教官让她跑圈功不可没。

　　李教官可能是她命中的扫把星。

　　当然，楚澄只是十分稳重的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倒霉催的，我还以为来的是谁，没想到是个黄毛丫头。卵用没有。”

　　楚澄出于军校生的严谨，仔细想了想，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您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对面传来倨傲的嗓音：“唉，脑子还不好。罢了罢了，反正我们两个都活不久了。”

　　或许是不知者无畏，楚澄不以为然，黑暗中她的声线竟离奇的稳重。

　　“教官，打个商量，要是我俩平安出去了，你能把学分还给我吗？”

第12章

　　黑暗中，李教官短促的笑了几声，喘息声在一片空旷中被放大，“果然还是小屁孩，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学分。”

　　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敌我不分的嘲讽。

　　楚澄不以为然，从地上坐起来，四处摸索着，不忘严肃的纠正：“不是一点儿，严格来说是40学分。”

　　手指下的触感冰凉，并不像普通的地板，轻轻敲击，发出金属的清脆声。

　　楚澄隐约觉得这里似乎已经脱离了学校的范围。

　　通过回音可以判断，他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不大的封闭空间。

　　“教官，你全名叫什么？万一就我一个人逃出去了，逢年过节还能给你上个坟。”

　　楚澄不怕死的调笑道。

　　嘴上不闲着，手上也没落下，楚澄缓缓往前爬动，直到前面出现巨大的障碍物，应该是走到墙边了。

　　她借着力，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小心地顺着墙摸索，不知触到什么机关，下一刹那，整个空间被明亮的灯光充满。

　　楚澄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睁开眼睛。

　　这里竟然......是一艘星舰？！

　　楚澄不可置信地惊呼：“我们被劫持到星舰上了，宋教官想干什么？！”

　　同时，她终于看见躺在地上的李教官，四肢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只有脖子勉强能动，那一双虎目倒还是炯炯有神。

　　“教官，你看上去不太美妙。”

　　李教官费力地喘了一口气：“军校生，少说点废话，这里的氧气是有限的。”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不过是你的‘宋教官’设置的精神牢笼。”李教官喘了一口气，脖子挪动着换了个角度，又接着道：“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宋教官，他应该被摩尔克斯的幼虫控制了。”

　　“摩尔克斯幼虫？”

　　楚澄曾听说过，这种传说中的蚁族，以人的恐惧为食物，只要接触便可盗窃人的记忆，建设反射人内心最恐惧事物的精神屏障。

　　星网百科上给的评级为——S级！

　　楚澄不自觉的喃喃道：“S级的幼虫......”

　　“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虫族的一次自毁式袭击，用某种军部暂时还没掌握的方法，逃过了战后监测系统，用教官的身份潜入圣西尔。”

　　有句话李教官没说出来，被蚁族寄生的士兵既然能从前线安然回到帝国，又恰好被安排进圣西尔当教官，恐怕军部内部已经出了叛徒。

　　这头楚澄也在思考。

　　潜入圣西尔？

　　那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才有所动作？

　　楚澄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瞪大眼睛：“新生的开学典礼？！”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操作台，低头研究按键：“不行，那我们得赶紧出去，我怀疑他对我们校长有所企图。”

　　“圣西尔一所普通军校而已，值得他们牺牲一个S级的幼虫？”

　　李教官嗤笑一声：“愚蠢的军校生，你知道虫族为什么迟迟没有大规模入侵帝国吗？”

　　楚澄摇头。

　　“对，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军部机密。”

　　楚澄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抬抬下巴，示意李教官继续。

　　“帝国有四大能源光柱，支撑着保护罩，防御外敌入侵。其中之一的光柱就埋在圣西尔地底，只有守柱人知道具体的位置和密匙。显然，现在它已经不是秘密了，虫族不惜以S级幼虫为代价，盗窃密匙。”

　　李教官说完，空气沉寂了一会儿，久到他以为楚澄已经被现状打击到说不出话了，楚澄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额，我听说摩尔克斯虫只是精神控制厉害，物理伤害并不高，您现在怎么这幅尊容？”

　　楚澄发誓她是单纯好奇，绝对没有半分阴阳怪气的意思。

　　李教官忍了又忍，恨不得跳起来用他骨折的手臂敲那个傻小子的脑袋。

　　不知道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浆糊！

　　他被同僚从背后偷袭，一时不备，被扎了麻醉针，这才被卸了四肢，他脖子里有军部特殊的生命体征检测芯片，摩尔克斯幼虫不敢让他直接死亡，只好限制住他的活动。

　　这个傻小子才是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霉，被塞进原本是用来困住他的精神牢笼。

　　当然，这些话李教官一个字也不会告诉楚澄，他仅仅冷静地吐出几个字：“军校生，管好你自己。”

　　楚澄熟练地从操作台上面的暗箱中掏出一个苹果，也不洗，随便用衣袖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收到。那么李教官，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楚澄懒懒地回应了一声，同时启动操控台。

　　自从进入军校，她已经好久没有摸过星舰的操作台，先是随意活动了一下五指，灵活地输入了一串代码。

　　操作台前面的屏幕泛起光芒，罗盘的扫描绿线开始旋转，一颗颗小陨石和太空垃圾出现在屏幕中。

　　这时，李教官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打破精神牢笼。”

　　楚澄手指一顿，调出星舰的扫描器接受的画面，外面是一片浩瀚宇宙，无数陨石交错排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望着眼前每一颗奇形怪状的陨石，陷入了迷茫，沉思着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敬爱的教官，如果一直出不去，我们会怎么样？”

　　李教官冷冷的声音传来：“亲爱的军校生，如果氧气和食物耗尽，我们会陷入脑死亡。”

　　闻言，楚澄错愕地被噎住，刚想咳嗽，又强行忍住，把这弥足珍贵的苹果生生咽了下去。

　　她试图搜寻周围其他的星舰，向远处的指挥台发求救信息，可惜都石沉大海，偏偏定位导航系统故障，寻不到方向。

　　“教官，我本来以为你的恐惧会更加轰轰烈烈，没想到竟然是另一个极端。”

　　静到可怕。

　　李教官扯着嘴角，哼笑两声：“臭小子还是年轻，能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是每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

　　这艘小型星舰此时仿佛就是迷失在无边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世界安静的仿佛只有两个人的踪迹，所谓的家国，军部，理想都淹没在沉寂之中。

　　他最恐惧的就是在这种孤独中平庸而安静的死去。

　　楚澄叼着苹果，终于从操作台下面的空隙中掏出了一把折叠椅，她小心翼翼地把李教官抬了起来，轻轻放置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合适且舒服的角度。

　　李教官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探头扫了一眼操作台，眉头微挑：“这种旧型的操作台你竟然还会用？”

　　星舰的换代非常快，操作台系统的更新也日新月异，这种老式的操作系统需要手动调整聚焦，比起如今流行的46键式操作台，按键更少，随之与功能相对应的代码更加长而复杂。

　　楚澄沉默了两秒，端端正正道：“教官，这是我曾经用过型号最新的星舰。”

　　楚澄努力忽略李教官怜悯的眼神，搜寻着眼前的小陨石，思索怎么样才算打破。

　　即使是精神牢笼，也不可能是完全无法破解。

　　她沉下心来，首先探查星舰中存在的弹药数量，幸好，还有十枚导弹，操作空间还是很大。

　　楚澄拖动操纵杆，调整导弹口的方向，她用眼神一寸寸扫过面前的陨石与太空垃圾，试图分辨先爆破哪个幸运儿。

　　“长官，请问我应该先击落哪一块陨石？”话毕，她回头扫了一眼，李教官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只有眼睛冷冷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