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他递来的热茶,见他一切安好,于是也无半分寒暄,直入主题,问道:“师兄,先前我托你调查的那枚印记,可有眉目了?”
中云似是已经料到她急匆匆来此就是为了此事,手中幻化出一卷淡金锦帛:此物你可识得?”
凌月疑惑的接过锦帛,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此物。”
中云指尖轻拂过锦帛表面,锦帛俨然褪去了光华,光韵消散,变成了毫不起眼的布帛。
他眼中含着慈意,温声道:“这样也未识得?”
凌月惊道:“这是师尊留给您的那卷布帛!”
她儿时曾见过这卷布帛,连同其余一些师尊遗物放置在中云的私人藏阁之内。
那时她时常会到藏阁内寻找有趣法器,对那地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
可她却从未去翻看过那堆角落中不起眼的布帛,竟不知它们居然能散发出这样的灵蕴。
中云自是知她所想,笑道:“师妹,此金帛乃是师尊在世时亲手抄录,你那日送回的印记便记录在内,只你向来对这等古籍无甚兴趣,所以才未识得。”
凌月接过金帛,快速览阅其中记载内容,这才发现其内的确有它的记载。
“思情术。”她手指覆在那金帛上。
中云道:“这思情术乃是上古姻缘术法,据传闻,广仙门玄天上尊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此术,只是千年前他身陨于天意秘境之内,此术也就此失传,你可是见到了被此术加持的道侣?”
被思情术加持的道侣?
凌月心虚的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
她注意到中云师兄口中所说的玄天上尊,那不就是如今仙门第一人——广仙门三清圣尊的师尊!
凌月早已猜到秘境中的老者身份定然不简单,但却是没想到他来自广仙门。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宗门即便是避世之前也与广仙门无甚交集。
她心中一惊,照这么看来,梦境中清月师祖口中的师兄不就是广仙门的三清圣尊。
以梦境中他们的熟络和感情,为何无人知他们与清月师祖过往?
难道是被人刻意抹去,但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师妹?”中云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凌月,心中泛起一阵古怪之感。
凌月黛眉紧蹙,认真道:“师兄,关于广仙门与我宿月宗的渊源,你了解多少?”
“师妹,这下界一趟,你怎对广仙门如此上心,我可从未见过你如此。”
他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认真应道:“广仙门与我宿月宗本出自同源,于数千年前分宗而立,除此之外并无渊源。”
果然!就连中云师兄也不知。
中云看出了她对于广仙门很是在意,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却还是提醒道:“师尊仙逝前曾再三交待,我宿月宗弟子不可与广仙门深交,此番宗门与广仙门共同联手只是为了下界安危而已。”
凌月错愕了一瞬,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当下便觉着奇怪。
按理来说师尊身为师祖唯一的弟子,应该知晓她与广仙门之间的密切关系,况且千年前宗门还联手一同抵御下界祸乱,她为何会在仙逝前特意如此。
这实在是说不通。
通过这种种非同寻常的迹象,凌月基本确定了千年前的大战有诸多隐情。
只是它们之间宛如散落的珠子,还未串在一起,而那条穿珠的细丝则是那最后一颗天珠。
吸收第一颗天珠后,凌月就已经察觉到天珠中不只蕴含了清月师祖的神魂,还蕴含了她零零散散的记忆。
如今只要找到并吸收最后一颗天珠,这所有的记忆便可串联在一起,她便能弄清楚千年前发生的事,拂若心经也能突破。
中云看着眼前女子满面愁容,只当她是第一次下界太过疲累,关切道:“你可是下界一趟太过劳累?”
凌月回过神:“我无事,师兄不必忧心。”
“如此便好,你还未告诉我,这思情术你是在何处见的?”
凌月迎着他询问的目光,沉思了片刻,知道此事瞒不了定然是瞒不过他,也并未想过隐瞒,于是将秘境中见过玄天上尊之事一一告知了他。
只是因着神翊在人界还是广仙门之人,自己与他又被布下了这思情术,依照他方才所言,恐怕不想让自己与广仙门有牵扯,并未道出有其中关于他的事。
中云听了她话,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但并未怀疑。
凌月一看便知,她那两位师侄还是知道分寸,并未将她与白昀同行之事禀告自己的师尊。
中云抿了一口茶,沉声道:“此事或涉及广仙门秘辛,只你我二人知便可,切勿再与他人言!”
他虽知广仙门这位三清圣尊修为高深,但对其不甚了解。
可这人师尊并未身死,却昭告天下他已身陨,而后继位,任由其困于秘境之中千年,直至神魂耗尽而死,此人心计恐怕……
中云可不愿自家师妹无故卷入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中。
想到广仙门,中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面色稍变,看向凌月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师妹,我看你对广仙门似乎很是在意,可是得知了广仙门近期将要举行仙门大会,特意赶回。”
凌月语中疑惑:“仙门大会?”
“你还不知?”中云对于她的反应也是有些奇怪。
这广仙门设下仙门大会早在几日前便已传遍上界、下界,她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凌月自是不知这事,她这才刚从无寐之地出来,就直接回了宗门,根本没时间了解到最近这段时间人界发生的事。
难道那日神翊接到宗门令羽便是因为这件事?
他回来时,竟只字未提。
第60章 中云想到前些时日自己曾用寻元术传书于她,却一直未有回应……
中云想到前些时日自己曾用寻元术传书于她, 却一直未有回应,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猜测在此时变得更加清晰,他眉头微压,问道:“你前些时日可是未在人界?”
凌月手心微攥, 神色故作淡然:“我的确未在人界, 而是去了妖域一趟。”
他神色中透着“果然如此”的神情, 不悦开口道:“妖域凶险, 即便需亲自前往也该告知于我,不该独自一人前去。”
中云素来了解自家师妹, 知她向来知晓分寸,断不会贸然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此去定是有不得已之事。
凌月面色微变,随口胡诌道:“百年前我听闻妖域之内生长着一种特别的晶花,恰好又因为调查献祭血阵到了雾州海域, 一时好奇便走了一趟。”
中云没想到她只是因为一株花贸然涉险, 脸色瞬间便沉了几分,低斥出声:“胡闹!师妹,你若是在妖域出了事, 我同两位师弟该如何向师尊交代!且不说域界对修为的压制,只论恩怨,妖王神翊同师祖,你不是不知, 还贸然前往!”
中云向来宽厚和, 从未斥责过几位师弟师妹, 见到他动怒, 凌月也是一惊。
当下便瞧出了他是真的担忧自己遇到危险,面上也是泛起愧疚神色:“师兄, 你别生气,此次是我莽撞了,下次我定不会如此。”
中云看她态度诚恳,心中一软,语气也软了许多:“我并非想要约束你的行踪,只是以你目前的修为,即便想要前往妖域也不能只身一人,你想取那奇花可同我们几位师兄讲,我们自会为你取来,罢了!你平安归来便好。”
“初云师弟一月前已结束闭关,听闻你在下界调查血阵之事,还遇到了强敌,担心你会有危险,这才刚出关,便动身前往嘉州寻你去了,想来你二人应是错过了。”
一月前她还身在妖域之中,自是不知初云下界寻她,即便使用了寻元术,也早已被神翊截毁,根本到不了她的手中。
凌月深知那日交手的黑袍人修为不俗,若不是当时有思情术将攻击一分为二分,恐怕以自身当时的修为,也接不住他那一掌。
她眼中满是担忧:“我的确没有见到初云师兄。师兄,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那日我同那幕后之人交手,那人修为远在我之上,而且还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对上界仙门禁术十分了解,定然是我上界宗门之人,那人有身份掩护,引灵神玉又在我手中,我担心初云师兄若是与他遇上,恐会糟他暗算。”
中云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师弟此时应在丰州地界处理血阵事宜,你不必担忧,我已经告知过他,他自会提防,那日你在传信中提到的幕后之人,我也已着手调查,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那就好!”凌月松了一口气,疑惑道:“丰州,那里怎么也出现了血阵踪迹?”
丰州与嘉州寮雾谷相隔数千里,中间还隔了一个雾州,已是六州最北端,与极北之地相隔很尽,终年大雪覆盖。
若是那里也发现了血阵踪迹,那献祭血阵早已遍布整个六州!
中云看出了她的想法,用手拨了拨一旁棋盘上的棋子,才道:“寮雾谷血阵暴露后,下界各地隐藏血阵便逐渐现显,一时之间死伤无数,广仙门为应对血阵危害,召集上界各宗,划分了宗门管辖地,若管辖地内发现血祭踪迹,便由管辖宗门负责。我宗便是负责丰州地界。”
难怪初云师兄会身处丰州。
凌月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蹙眉道:“既然血阵之事影响甚广,广仙门还要在此时举行举行仙门大会,师兄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中云也觉得时机不适合,可广仙门那边早已有了回应,既已入世,他也只得是应下了邀约。
“师妹,此事广仙门方面已经给出回应,此次仙门大会一是为了促进上下各宗之间的合作,二是为了给各宗弟子一次寻求机缘的契机,以促进各宗弟子修为。”
凌月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此时召开仙门大会或许另有目的,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是什么。
神翊会不会知道其中内情?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的身影,一时间,惊得她眸光一震,手掌悄无声息覆上了那散发着暗光的手腕。
中云并未看出她的异样,温声道:“师妹,你此时回宗时机正合适,初云师弟此行正好需要引灵神玉协助,你若是无事,便走这一趟,同他一起将丰州事宜解决,三月后一道前往广仙门赴会。”
凌月本想在门内避上些时日,待时机合适再出宗寻找最后一颗天珠。
可那幕后之人实在是危险,若将神玉交由他人贸然送去,恐怕会有意外,且留师兄一人在丰州,她亦是不放心。
她道:“师兄你放心,我即刻前往丰州协助初云师兄。”
中云眼中欣慰,自家小师妹下界一趟归来似乎更沉稳了,他笑道:“那为兄便在宗门等候你们归来。”
凌月出中云殿后并未直接前往丰州,而是调转方向前往了宗门先灵堂。
先灵堂内供奉着已故历代宗门长老及掌门的命灯,命灯以入宗时留存下的一丝魂血混合着万年青松粉墨燃烧着,长明不灭。
诺大殿堂被温暖火光映照着,宗门根基立于千百盏命灯之中。
清月圣人与其亲传弟子——南音上仙的命灯也在其中。
凌月站在两人命灯前,抚摸着师尊南音留下的玉魂佩,柔声道:“师尊,您传授的心经弟子已经寻到了突破之法,您走前曾交代师兄们要我下界,可是早已算到我与师祖的缘分?”
殿堂上无任何回应,唯有一簇细弱火星从南音命灯中飘出,温柔落到了握着玉魂环的手背上。
凌月感受到手背传来微弱的温热,只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那冰凉的手背,心中也好感觉到一股暖流淌过。
她虽未亲眼见过自己的师尊,却从几位师兄口中得知她是何等风姿,也知她倾注了多少心血在自己身上,甚至为自己铺下了百年道途。
“师尊,丰州是您的出生之地,我定会护好它。”
语落,凌月深深看了一眼南音左侧清月的命灯,沉了片刻,走出了先灵堂。
夜色黯淡,绝云峰顶万籁俱寂,只余风声。
空气中透着压抑气息,震慑得周围鸟兽皆是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