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戚溶月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皇后在她的面前跪下身。
这举动出乎戚溶月的预料,让她后面的话统统说出不来,只能慌忙地去扶皇后。
就算她是一国之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就算她的手段只有愤怒咆哮,要么打骂要么下跪,戚溶月都会对她心软。
归根到底,皇后是她的亲生母亲。
“算娘求你了,行吗?给弟弟一个机会,先让他将皇位稳下来,你越是优秀,越映衬得他是愚钝的,所以……算娘求你了。”
“……”戚溶月扶着母后的手臂,竟然有一瞬的眼眶发热。
她知道母后的为难。
父皇和母后是少年夫妻,父皇却不爱母后。
母后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是女孩,她的弟弟是老年得子,溺爱得厉害。
“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为何对女儿这般……”戚溶月强忍着泪水问她,那一刻,委屈终究还是难以忍耐。
同样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却可以为弟弟做到这般,还将她视为敌人。
多优秀都是无用的,皇后只在乎是不是儿子。
女儿身成了戚溶月最大的难题。
皇后知道多说无益,便倔强到底。
戚溶月终究是被伤了心,在这一刻妥协:“女儿会搬到别院。”
时令妤在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们都知道,戚溶月身为女子,想要称帝非常艰难,这注定是一段很长的路,急不得。
于是戚溶月搬到了别院,开始认真看书,修身养性。
她意识到母后在逐渐削弱她的势力范围,甚至不许季景鸿和自己再有来往。
她也都认了。
后来她年幼的弟弟登基了,她成了长公主。
毕竟是老年才有的孩子,弟弟体弱多病,还性子怯懦,上朝的第一天竟然坐在龙椅上打颤,还尿了一地。
朝臣们看到了,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却将此事怪罪于宫中有妖兽吓坏了孩子,命令戚溶月将白虎关到深山里去。
最初戚溶月降服白虎,让白虎做了镇国神兽,让西梦立了国威。
如今这祥瑞都要因为一代国君的交替,而被驱赶。
戚溶月也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没人敢来看望戚溶月,她也难得清闲。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批客人居然是安颜卿和安鹤眠姐弟。
安颜卿像是气极了,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厅,看到戚溶月后,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为什么要答应她?!难道你聪明一世,看不出她是想垂帘听政吗?!她的确有野心,但是她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吗?!她成为皇后已经德不配位了,现在她……”
“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啊……”戚溶月捂着脸看着安颜卿,语气委屈极了,“怎么连你也……打我?”
“……”安颜卿看着戚溶月明显憔悴了的模样,立即一阵心疼,之前的愤怒的情绪一扫而空,竟也跟着落泪。
安鹤眠站在安颜卿的身后,看着戚溶月的眼神里是拘不住的疼惜,竟然难得露出悲伤的情绪。
戚溶月明明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却还是抬手抹掉了安颜卿的泪滴:“她跪下来求我,我能怎么办?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她却恨我惧我,我又岂能不难过?
“我年幼时,聪明伶俐是她争宠的资本。我长大了,优秀却成了她恐惧的东西,我又该如何呢?”
“可你不该让步!”安颜卿恨不得是戚溶月立即登基,她定然能将这乌烟瘴气的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
“我也想保国锦绵长,千里同风,可此事急不得,让他们自行去体会艰难,最后只需要我再略施手段,还是会由我……”她没有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却有力地安慰了安颜卿。
在安颜卿离开后,安鹤眠并未立即离开,寻来了一个玉瓶想给戚溶月敷脸。
戚溶月接过玉瓶,抬眸看向安鹤眠,突兀地说道:“我回应不了你。”
“……”安鹤眠这一瞬间愣住。
“你我成为朋友已有两年,你的心意我又岂能毫无察觉?可我如今大业未成,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你也意识到了吧?就算你不学习巫术,他们也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们本就忌惮我,若是我再和安家成了这样的关系,怕是会为我的路途提前增加阻碍。”
既然戚溶月已经说明,安鹤眠也不遮掩,坦然地问:“那你呢?可曾对我有过心动?”
戚溶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又岂能毫无心动?”
“所以拒绝,只是因为家室?”
“没错。”
“我需要等你多久?”安鹤眠又问。
戚溶月有一瞬的错愕,又很快回过神来:“我也不知,可能会很久,又可能会很快,这种事情总是要看时机,时机到了,也就……”
“我等你。”安鹤眠这般说道。
戚溶月却摇头:“我不能耽误你,你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还是可以成亲。我不能既要又要,我这般拒绝你,是想先成就我自己,我将我自己的未来看得最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搁置。为了我自己,耽误你是自私……”
“戚溶月。”安鹤眠突然打断她。
戚溶月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别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也别小看你自己,你注定会成功,而我们也注定会在一起,所以我等你。”
戚溶月听到安鹤眠的话有一瞬的触动,很快轻笑起来:“你还真是……”
“冥顽不灵?”安鹤眠走向她,俯下身看她。
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很有礼数,从未越过雷池半步,今日安鹤眠却突兀地没了规矩。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随后道:“之后你要说话算数。”
说完这句话,安鹤眠大步流星地离开,应该是怕他逗留太久,也会引得皇后的人起疑。
戚溶月看着安鹤眠的背影怔了许久。
江岑溪在此刻猜测……或许那一瞬,戚溶月也是动心的吧。
这一年戚溶月十七岁,安鹤眠十八岁,他们三言两语便私订了终身。
无需信物,无需签字画押,你答应了,我便信。
*
皇后果然不擅长处理朝政。
她寻了谋士,此人是肖沐言。
由于起初肖沐言的帮助,的确让皇后解决了不少事情,让皇后开始重用肖沐言。
可如何重用又成了问题,最后主意打到了戚溶月的身上,想肖沐言和戚溶月订下婚约。
这样的话,肖沐言留在戚溶月身边,也能算是皇后在戚溶月身边留了人手。
肖沐言成为驸马,官途也就此停步,没有那么高的权力,也让人放心。
皇后觉得自己非常英明。
季景鸿全然不知其中细节,第一时间竟也觉得此段姻缘不错。
在他看来,肖沐言是自己的表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早就成了军中的军师。
在他们所有人都和皇后产生间隙的时间,只有肖沐言成为皇后的亲信。
说不定以后肖沐言努力努力,能让皇后和戚溶月缓和关系,还极力撮合这件事情。
戚溶月在此之前,和肖沐言的交情并不算深厚。
她视季景鸿为亲信,对肖沐言却只是觉得此人可以培养。
她也曾见过肖沐言几次,因为肖沐言接连立功,还给过他几次赏赐。
在她的父皇没有病倒之前,她也和肖沐言有过交集,曾经想过重用此人。
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戚溶月隐隐约约间察觉出了不对。
为何皇后惧怕戚溶月和安家关系密切,却不怕她得了肖沐言这样的助力,又想着东山再起?
肖沐言究竟是如何做的,能够让皇后觉得,肖沐言不会背叛皇后,归顺戚溶月?
这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并未立即拒绝赐婚,而是暗中调查起了肖沐言,甚至是从肖沐言幼年开始调查。
这调查很隐秘,只有她和时令妤知晓。
她仿佛默默接受了此事一般,倒是让皇后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让她得以参加安颜卿的生辰宴。
戚溶月的父皇尚未驾崩,安颜卿还算得上贵妃。
西梦不能没有安家坐镇,皇后如今得势,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关注安颜卿了。
可安颜卿的日子仍旧不算好过。
安颜卿这一次的生辰宴简陋到极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她只是在宫中住最后一段日子。
这一天只有她的贴身宫娥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却在这一日,戚溶月来了,还给她带来了生辰礼。
安颜卿看似嫌弃,却还是打开盒子看了看那珠钗,点评道:“本宫何时戴过这般素雅的珠钗?”
“我可是在别院里认认真真地做了两个月。”
安颜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平稳,接着道:“算你用心,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不过……长公主还是需要认真读书,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戚溶月知道安颜卿是什么脾气,为她加菜的同时道:“给你做礼物,怎么能算是无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