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血花
迸溅
呲。
血肉撕裂。
护士的头颅从中裂开来,中间挤出一颗扭曲的拥有又长又尖的吻部的头,身体被劈开,一个怪物出现了,肩膀和胯骨宽阔,腰极细,四肢细长分叉,黑烟凝聚出这样一具巨大怪异而扭曲的身体,和“作家”从人类的躯体里脱出不一样,护士的身体之上还黏着人类的皮肉组织,她以及其惨烈的方式撕开人类身体挣扎着降临了。
“真的惹怒我了。”护士的声音变得跟骷髅头一样混沌。
这是什么?!
从人类躯体里诞生的新形象让骷髅头发出颤鸣,远高于他的威压碾压着他的灵魂,没有错,这是……
他脱口而出:“你是高等怪……”
怪物护士没有给他发言的机会,树杈一样的手臂往前一伸,荆棘一样缠上作家的骷髅头,她攥住那颗脑袋,拖着对方朝着远离基地的地方而去,正朝着基地而来的肖佩突然感到恐怖灌顶,抬头一看,两个同样悚然的巨|物飞快掠过她的头顶,相隔甚远,身为A级异能者的她却立刻陷入了错乱之中,像是和恐惧、恶意、愤怒等来了个面对面的拥抱,情感生物不受控制地沉沦,最高等的污染者的污染也只是其低劣的仿制品,整座城市中的人不管远近都纷纷迷乱。
除了叶姜。
两个怪物在天空打斗,一高等一低等,惊天动地。
不,不是打斗。
是作为高等怪物的护士单方面的厮杀。
她撕裂作家的根须,撕裂作家的头骨,一点点撕裂,明明拥有碾压的实力,却在享受对手的恐惧和痛苦。
怪物给人们以恐惧,但怪物自己也会恐惧。
“放、放过我!”
面对人类高高在上的低等怪物此时在高等怪物的面前卑微地祈求着。
“我们是同类,放过我!”
低等怪物尖利地喊叫。
对面的高等怪物听不见他的声音,就像他听不见人类的声音。
低等怪物的残肢下雨一样掉落,城市一角,异控局的总队长一身冷汗挣扎着从噩梦中清醒,艹,怪物的本体也有精神污染,而且更强!
她大汗淋漓地抬头看着天空的战斗。
怪物……
两个怪物……
她第一次看见怪物的本体。
怪物杀死人类并不需要展露本体,杀鸡无需牛刀。
天空中,酷爱玩弄人心的低等怪物求饶的声音慢慢小了,他庞大的本体现在只剩下篮球大小,他快要死了。
他这样的低等玩意居然也敢狂妄地定义生命结局。
井底之蛙焉知天空之大。
“你!你跟我一样!”临死前低等怪物发出尖刻的诅咒,“你也不得好死!”
高等怪物树杈一样的手臂冷酷搅碎低等怪物最后一点头骨,刹那间,声音消失了,天空安静了。
高等怪物高悬空中,她静静看着虚空,许久,回答一般开口:
“嗯,我知道。”
她也不得好死。
那是她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当作工具的傲慢的反噬,她并不比那个垃圾好多少。
她静静地立于天空,而后重重往下跌落,砰,她砸在一个巨坑里面。
力量正从她身体里消退,上一秒她还在手撕同类,这一秒她已经难以抬起手臂。
无需诅咒。
她本来就会死去。
因为她违约了。
世界具有两面,一面是居住着怪物的里世界,一面是居住着人类的表世界,两个世界重合却不相容,无形的结界将两个世界隔开,怪物无法突破界门来到表世界,但在极稀少的情况下可以借助人类的身体降临,通过完成濒死的人类的许愿。
濒死之人的愿望有时会突破结界传入里世界,被与此人类的灵魂高度同调的怪物听到,怪物通过接收愿望降临到该人类的身上,同时接收该人类的记忆。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怪物此时只是一小部分本体随着意识来到了表世界,大部分本体还身在里世界里,只有完成了人类的愿望才能从人类的躯体里脱出,真正降临。
比如低等怪物“作家”,他在表世界拥有完全体。
护士没能完成宿主的愿望,没有完全完成。
她的宿主因为受到同医院的医生的哄骗,成了富豪周家少爷的供体,被掏空了内脏,她在手术台上醒来,诅咒正在剖开她的肚子的医生,诅咒周家所有人,要医生和周家所有人偿命。
医生死了,周家人死了,但愿望没能完成。
周家还有人未死,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怪物并不着急,她有大把的时间来完成愿望,如果不是她一时兴起抓了个人类孩子。
她就要死了,没能完成愿望,却强行将本体从里世界拖出,她无法待在这个世界,很快就会被规则杀死。
巨大的怪物匍匐在坑里,她发了一会儿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将死的结局,只是有一点,很抱歉,她没能完成宿主的愿望,还有就是……
她撑着细长的手臂站起,摇摇晃晃地朝一个方向走出,走出几步便跌倒,巨大的怪物从未如此虚弱过,她愣了一下,再次撑着站起。她几步一跌地往前走着,巨大的身体穿梭在城市高楼间,在一次跌倒之后她再也没能起来。
她以背倚靠一座蓝色高楼,腐败之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体里面流淌出来,周围一切都在腐败,保存完好的高楼外墙被腐蚀得斑驳漆黑,她“望”着前方,“望”着无法抵达的远处。
就到这里了吗?
无法道别吗?
啊,真是好笑。
她一个怪物为什么会觉得有人需要她的道别?
就到这里就好。
她仰面望着天空,胸口空落落的,仿佛人类的心脏还在影响着她,因为曾经被贯穿,所以觉得疼痛,觉得冰凉。
她的身体正在溃散,一个高等怪物的陨落和一个人类的死亡并没有太大区别,都伴随着痛苦。
那个孩子也会死掉吧?
那个孩子也会这么痛苦吗?
“你在这里。”幽冷的声线仿佛穿过空谷的风,轻轻吹在垂死的怪物的心间,怪物缓缓低头,米粒一样大小的人类抱着更小的米粒站在她的面前仰着面朝她说话,那一刹那,怪物被一种浓浓的情绪所包裹。
是那个有趣的人类。
是……那个孩子。
怪物曾经被一个人类所吸引,但后来,她变得更在意起了别人,一个普通的一点也不有趣的孩子,现在她们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该怎么形容她的心情呢?
怪物想,她果然还是想要再见一见那个孩子。
怪物“看”向那孩子,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躺在同类的怀里的孩子正闭着眼安眠,她小小的身子婴儿般缩着,皮肤完好,连衣服都是崭新的,露出的手脚藕节一般圆润白皙,她……
“她……”怪物心下一惊,“她……”
“她被治好了。”人类平静地阐述。
没有使用[针线盒],有个东西恰好刚好十分适合她,出自绿林禁区的碧桃是人类异能所化,用在人类同胞身上最为温和,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修复身体。被用来拯救同胞,禁忌果禁忌吗?并不,禁忌的一直是使用者的贪念。
“这样啊。”怪物没有细究太多,她快要死了,只要知道孩子已经被治好就足够了。
她可以放心了。
怪物因为一个人类孩子被治好而感到安心。
怪物只有和祈愿的人类的灵魂达到高度同调才会听到对方的愿望,一院的普通护士,她在知道自己被哄骗发出最狠毒的呐喊,她要所有害她性命的人都赔上性命,全家连坐,有仇必报,但她的心底又有一片柔软之地,会为医生“陪我去看一个没钱治病的病人”这样简单的话语上当。
怪物也是,她的心里也有一片柔软之地,会为一个人类幼童的亲近触动。
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怪物释然了,她安心迎接死亡。
“谢谢。”
她的声音变得缥缈虚幻。
“有糖吗?”
询问
声从底下传来。
怪物没听清,她的听力也在变得模糊,她艰难地低下头,人类仰着头问她:“丁护士,你还有糖吗?”
怪物:“……没有。”
人类说:“那欠着吧。”
“……噗。”
笑声从怪物嘴里溢出,她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好,她想起了她和人类在医院时的那些日子,想到人类失忆醒来对处理人情世故的笨拙,噗,直到这个时候,人类还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怪物笑着笑着停了下来,她发现人类正盯着她看,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一股难以捉摸的气息围绕着对方。
人类不像平时的她。
她甚至不太像人类。
怪物心头一颤,见人类的视线错过她投往了更往上的天空,她乌黑的眼眸慢慢透出血色,那血色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变得血红,像极了三年一现的血月沉入了她的眼眶。
一种重山压顶的沉重威压倏地铺开,无形扩散,高等怪物的灵魂都在惊叫恐惧。
阴沉的天幕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和低等怪物作家的戏法不一样,天空是真的裂开了,露出了后面阴暗的世界,熟悉的气息从缝隙中传来,那是……
“人类”说:“回家吧。”
怪物:“……”
她是强行将本体从里世界拖出来的,她没能完成宿主的愿望,待在表世界只会被规则抹杀,如果回去,如果回去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