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在贵族口中下厨是非常卑贱的一件事,动手之后她却感觉自己做出来的面包胚仿佛有生命似的。
它正轻轻地亲吻着她的掌心。
当天中午,江灼灼如愿吃上了从昨天就开始念叨的阳光彩虹小面包。
现烤出来的小面包外脆内软,奶香味和麦香味都浓浓的,还带着各种蔬果独特的清甜。她一口气能把七种颜色都尝一遍!
看着江灼灼吃得这么香,二皇女不知不觉也多吃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江灼灼都积极地跟二皇女分享自己想吃的新食谱。
不少人都惊讶地发现,二皇女最近在人前出现的次数大大增加,不知是看习惯了还是真的长肉了,她那瘦削而苍老的身躯似乎……不那么像干枯的行尸走肉了。
江灼灼正在和二皇女分享一笼热腾腾的豆沙包,忽然听人来报说二皇女的伴侣来了。
这几天对方都没有出现,据说他并不住在城堡里,而是在城中另有居所。
注意到二皇女脸上的轻松惬意明显因为对方的到来消失了,江灼灼愈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这只雄鸟身上。
她掰开刚出笼的豆沙包,分了一半给二皇女:“你尝尝看,这个豆沙我亲自调的哦,连妈妈吃了都说甜而不腻、特别好吃!”
二皇女听到这熟悉的自吹自擂,原本有些失温的心脏又开始回暖。
很难想象她们那位不近人情的母亲面对这个妹妹时会是什么态度。
应该也是……很难拒绝吧。
门外那只叫卢森的雄鸟走进来的时候,姐妹俩正分吃着手里的豆沙包。
其实只要把自己拾掇整齐,无论男女老少给人的第一感觉都不会太差。
二皇女最近精气神好了不少,此时又跟江灼灼坐在阳光里,模样看起来依稀有点像她那一辈子都无忧无愁的三皇妹。
卢森脚步微顿。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有人能在短短几天内让二皇女发生这样的变化。
第223章
江灼灼也好奇地打量起这位没怎么露过脸的姐夫。
根据这几天的了解, 她二皇姐和这个姐夫根本不住在一起,在过去小半个月里也没有拿出东道主的姿态招待她这个客人。
怎么看这都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江灼灼的目光落到卢森身上。
卢森确实有一张很好的皮相,只是总感觉他的衣着打扮跟他的气质不太协调。光看外形的话, 他应该是个向往自由和一切美好事物的艺术家。
可是他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本质。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有着掩藏不住的贪婪与野心。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画皮容易画骨难”。
当一个人已经拥有了旁人艳羡的一切, 却还是穿着既不符合自己身份也不符合当前潮流的衣服,是什么原因?
想到从霍维勒以及鸦族那边听来的种种传言,江灼灼觉得这肯定不是因为他的品味不好、不知道怎么穿衣打扮才适合自己。
更大的可能性是, 这人在故意扮演着另一个角色。
外人都说是二皇女拆散了一对爱侣,强行让卢森成为了她的最后一任伴侣。
现在看来就算人人都那么说,传言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当初不也人人都说霍维勒与她八姐姐有点什么, 可事实上是他们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跟对方说过!
如果真的是二皇姐单方面强求来的这段婚姻,为什么这个卢森要在二皇姐面前打扮成这样?
难道这也是二皇姐要求的吗?
江灼灼把最后一口豆沙包塞进自己嘴巴里, 有点气鼓鼓。
自从了解完死亡峡谷的始末,她就不太喜欢这个卢森。
那群贵族敢那么肆意妄为,很大程度上是卢森纵容出来的。
他因为自己手中的权力来得不怎么名正言顺,所以会想方设法拉拢那些旧贵族,同时培植忠于自己的忠心追随者。
这两批人恰好都是最不把平民当回事的家伙,要是恰好落到他们手上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雪最近还造访了余留在这边的鸦族据点,把鸦族过去在玛瑙行省收集到的一些贵族丑闻扒拉出来。
种种记录表明, 拿平民的性命当赌注这种事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 大部分贵族拉出来都称得上是劣迹斑斑。
那些从平民一步步爬起来的“新贵”也没好到哪里去。
像卢森获得领主伴侣的身份后不就不断地向旧贵族献上“投名状”,想方设法融入旧贵族的圈子。
……难怪帝国发展到一定程度, 总是要陷入到动荡之中。
有些事确实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改革就能改掉的。
且不说上位者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就算有也得考虑做不做得到。
霍维勒给有点气闷的江灼灼递了一杯热茶。
江灼灼一顿,对霍维勒说:“姐姐也要!”
霍维勒依言给二皇女也倒了一杯茶。
二皇女端起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喉咙滑落, 暖化了她微微发冷的身体。
她第一次在卢森出现的时候没有定定地看着他,更没有像过去那样透过他看向记忆中那个人。
卢森在二皇女面前从来不露出笑容,现在他脸上的神情就更难看了。他手中带着一叠材料,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请殿下在这份要交往皇都的总结报告上盖上印信吧。”
即便有外人在场,他也吝于跟二皇女伪装成恩爱夫妻。
若是不知道他在领地内的所作所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只坚韧不屈的平民鸟——
即使凭借二皇女获得了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依然对二皇女不假辞色,一点都不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
谁看了不得赞美几句他的高尚品质?
但是江灼灼看了只觉得——
呸呸呸!
她二皇姐是什么眼光?
作为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女兼领主,就算要找替身难道不该找个态度好点的吗?
何况找替身这种事,江灼灼觉得不仅是对替身的不尊重,更是对正主的不尊重。
若是你依然爱着他,却把对他的爱意给了替身,他知道后得多难受!
若是你觉得亏欠于他,于是决定……加倍补偿替身,那就更过分了。
江灼灼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就算死了都能被气活!
苦全部由我来吃,好处全部让替身占了是吧!
看二皇姐对待卢森的态度以及她一直折磨自己的种种表现,江灼灼知道她们之间肯定是后者。
二皇姐糊涂啊!
江灼灼抢先从女仆手里接过卢森带来的文件,笑眯眯地说:“我还没看过其他行省的年度总结报告,姐姐能让我看看吗?我想参考一下!”
二皇女顿了顿,点头说:“你看吧。”
她已经治理领地太多年,比谁都清楚年度报告每年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什么不能给江灼灼看的。
反正她早就连百鸟祀都不回皇都参加,领地只要和过去千百年那样无功无过地运转下去就好。
卢森虽是平民出身,年轻时却有着大志向,曾经立誓要辅佐爱人成为伟大的执政官。
他学习能力很强,只花了几年就已经胜任领地治理者的角色,只是按照帝国的律法,领主副官的职位只能从女仆中选拔,所以无法名正言顺地替他的爱人实现最初的理想。
二皇女知道他爱人虽不是她派人杀死的,却也是因她而死,婚后才不顾众人反对将领地大半的治理权分给了他。
最开始二皇女还会过问几句领地事务,后来看卢森将领地治理得有声有色,也就渐渐撒手不管了。
她早已厌倦日复一日地管理着这片领地,更想一个人待着。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因为一旦去想去做,就会想到自己的一生是多么地平庸。唯一想回味的美好回忆,也渐渐变成了不愿触碰的禁区,因为害怕在里面发现自己不值得被爱的种种证据。
江灼灼仿佛看不出二皇女的抗拒,兴致勃勃地翻看起自己在家时完全不愿意翻看的报告书,不时就着上面熟悉的地名和二皇女说起自己沿途的见闻。
卢森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是他在二皇女面前一向摆出对权势富贵不屑一顾的态度,这会儿不好开口阻止江灼灼和二皇女聊领地事务。
每次听江灼灼提到跟死亡峡谷有关的地名时,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以为江灼灼下一句就要提起贵族们的赌局。
偏偏江灼灼压根没有提。
这让他整颗心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
一直到拿回被二皇女盖过章的报告书,卢森才发现自己有些维持不住平时那冷漠的表象。
他忍不住看了眼二皇女,却发现二皇女竟也在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的迷雾似乎散去了大半。
他心中警铃大作,冷着脸说:“那我先告退了。”
二皇女仿佛习惯了他的态度,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他带着报告书退下。
只是目光仍忍不住追逐着那个背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冷不丁跟卢森对视的瞬间,她居然感觉……卢森一点都不像他了。
或者说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不像,只是她已经逐渐遗忘了关于他的一切,才会错误地将卢森和他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二皇女看向身边的江灼灼。
江灼灼没有跟二皇女聊卢森的事,而是力邀二皇女陪自己出去玩。
“如果你怕被人认出来,我这里有一样宝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