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九公主只是玩票似的说要演出，不就吸引来了这么多观众吗？连她们这些从来不知道演出为何物的平民鸟，都有机会听一听贵族的艺术。
佩恩怀着这样的想法开始听这场演出。可在奏乐声响起的不久之后，她就彻底忘记了最初的抵触，彻底地沉浸在那遥远的故事之中。
在短短的前奏之中，那位伟大的吟游诗人已经走完了所有平民鸟都会羡慕的一生——
她明明出身低微，却意外与一位皇女成为挚友，两人并肩走过无数风雨——无数次遇险又无数次脱困。
等到那位皇女继位为皇，她既拥有女皇陛下最深的友谊，又立下过最大的功劳，怎么看都该成为位极人臣的御前红人。
但是她却在这时候提出辞行，从此开启了自己的另一段传奇人生。
她不仅在史书之下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还在文学史上打下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时至今日，还有人传唱着她留下的那些或温暖或残酷的故事。
文学并不是佩恩的长项，学校的老师就曾公开表示过，平民没有必要了解文学，平民得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才能谈其他。
本来资源就差，天赋又不算顶尖，分心去学那些不实用的东西做什么？
所以佩恩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位传奇般的吟游诗人。
这样一位跟她们一样出身于平民家庭的伟大吟游诗人。
原来人还有那么多的活法。
佩恩只觉一股热意在自己胸口涌出，接着流淌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等到演出散场，佩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听到了，那是当年那位前辈写给她们的歌谣，那是当年那位前辈在为她们指引方向。
这也许就是创作与阅读的意义。
那些自己还没有走过的路——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去走的路，有人替自己去走过了，她们用温柔的歌谣告诉你，路上风景很美。
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仿佛也从忙碌而压抑的生活之中短暂地抽身，收获难得的宁静与放松。
就好像真的进行了一次精神上的旅行。
回去以后佩恩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老师应该错了。
九公主才是对的。
平民怎么会不需要文学。
平民才是最需要文学的。
“佩恩……你、你……”
第二天一早，朋友的惊呼让佩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感觉自己非常饿，可以吃下一整头牛，但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这种严重的饥饿感并没有让她直接晕厥过去，只是极为难受而已。
残余的睡意让佩恩一时无法理清楚目前的情况，直至她完全清醒过来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进阶了。
她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进阶了。
佩恩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兴奋，她甚至还能走到食堂购买了十份最便宜的营养餐狼吞虎咽地喂饱饥肠辘辘的自己。
感受到吃进去的东西全部被吸收得一干二净，佩恩才终于活了过来。
她进阶了。
她会拥有更强的实力，也能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考核。
即便这次没能考进前一百，她也更有把握凭自己的本事尽快还清债务。
如果有一天她自由了，她想……
去为九公主工作。
事实上这样的念头不仅在佩恩心底悄然萌生，还出现在许许多多真正受益的观众鸟心里。
九公主是不一样的。
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是九公主就是跟其他皇女都不一样。
她会带领她们走向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拥有这种想法的鸟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增加。
江灼灼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自己秋天用的薄毯子上摊成鸟饼。
“打工好累哦。”
鸟饼翻了个身，抒发着这样的感慨。
她现在演出一场能拿到来自舒尔茨给的出场费以及吟游诗人协会给的津贴，是只非常正经的打工鸟了！
霍维勒说：“殿下要是累了，可以减少演出场次。”
小圆鸟立刻改口：“那也不用，我这都是做一休五了，再减就没几次演出费可以拿了！”
她就是随便嘀咕嘀咕。
打工的时候不抱怨几句，别人还以为你的薪水拿得很轻松呢！
霍维勒没说什么，耐心地替江灼灼梳理肚皮上的软毛。
小圆鸟在这么舒服的氛围下很快就睡着了。
……
六皇女在自己的落脚处大发雷霆。
这是最近几年她听到各方消息时最常有的反应。
最近六皇女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江灼灼的消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从出生起就被许多贵族断定为“最没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女”的同母异父妹妹，居然在皇都拥有了非常高的支持率！
尤其是在那些愚昧无知的平民鸟之中。
今天她大女儿还来跟她说，这次代表她们领地来参加比赛的学生鸟情绪低落，希望她能跟九公主那样出面鼓励一下学生们。
六皇女气得大发雷霆，让她大女儿滚出去。
她才不要学江灼灼做事。
那些学生在考核时拿不到好成绩，她还要去鼓励她们？别开玩笑了，她没惩治她们都算额外开恩了。
六皇女的大女儿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住处，看到妹妹正坐在花树下认真书写，不由走过去看看她写的是什么。
一看才发现她抄的是江灼灼演出时出现过的曲目。
大部分鸟都在关注故事，但像她妹妹这样的音乐爱好者却很难忽略里面出现的歌谣。
相比于她这个立志于当个学者的姐姐，妹妹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懂得察言观色。
比如明知道她们母亲讨厌九姨母，妹妹却还是一场不落地听了九姨母的所有演出，现在还一个人闷头整理相关曲谱。
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
像是今天她不小心拿九姨母去鼓励学生的事举了例子，就彻底地惹怒了母亲。
大女儿在旁边看了许久，等到妹妹写完最后一段旋律后才开口：“我听说九姨母手底下汇聚了不少音乐天才，你要过去跟她们交流一下吗？”
妹妹本来对外界的事情都没什么反应，还是听到“音乐天才”后才抬眼看向用温煦眼神望着自己的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在自己姐姐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浓稠的悲哀。
只是这点疑惑抵不过她对音乐的喜爱与专注，所以妹妹还是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姐姐说，“我听说五姨母最小的女儿苏西就去了沃野行省，她在那边过得非常开心，还如愿成为了一位厉害的炼金术师。”
“我给你准备一些礼物，百鸟祀结束后你立刻去拜访九姨母，她会带你走的。”
妹妹抓住姐姐的手。
“你呢？”
她的问话很简短，却是难得的关心。
姐姐笑着说：“我有什么好去的，我去沃野行省还不如待在皇都呢，这边才是学者最多的地方。”她抬手轻抚着妹妹的脑袋，“我很想有个厉害的音乐家妹妹。”
妹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姐姐听她应下，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们母亲只有两个孩子，如果全都违逆母亲的命令去做那些母亲认为毫无用处的事，必然会让母亲勃然大怒。
母亲给予了她生命，有权利决定她的未来，她不应该做出让母亲不高兴的选择。
那些从出生起就热爱的东西并非鸟生中的必需品，她是可以放下的。
只不过……
没必要让妹妹也这样活着。
妹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活法。
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
支持率节节攀升的江灼灼睡到中午才起来，结果收到了五皇女的宴会邀约。
这位姐姐邀请她去赴宴，说是有事情要跟她谈。
江灼灼思来想去，觉得五皇女能和自己谈的也就那么一件事。她和霍维勒咕哝：“五皇姐是不是要来跟我把苏西讨回去？”
以前那些新闻和小说都是这么写的，不受关注的孩子在父母不知道的角落茁壮成长，父母一看自己的孩子这么厉害，马上就想把孩子喊回家去！
这种行为俗称……摘桃子！
霍维勒倒是想把苏西弄走，不过他知道苏西在炼金术方面的天赋，也知道江灼灼护短的性格。他说道：“只要苏西自己不想走，就算是五皇女也不敢去罗温亲王那边抢人。”
江灼灼一想，觉得也对。
她可是有姨母罩着的鸟！
江灼灼顿时就放下心来，快乐地前去赴五皇女的约。
五皇女确实是准备跟江灼灼谈谈苏西的事，她没想到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儿去了沃野行省后能直接拜罗温亲王为师。
更没想到苏西的炼金术天赋那么强，听说沃野行省现在用的一些设施就是苏西研发或改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