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太争气，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想到江灼灼早上讲的那些家破人亡的赌狗案例，杜维恩又有一瞬的心虚。
如果背后的人不仅仅是冲着他自己来的，而是连他妈妈也算计在内，那么当他赌到失去理智的时候是不是会连累妈妈？
杜维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自从成年后就被赌博快感冲昏了头脑，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看过妈妈了。
明明在小时候他是最依赖妈妈的，总埋怨妈妈平时太忙没有空回家陪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好好跟妈妈吃过一顿饭？
杜维恩突然发现自己真是个混账。
他正悔恨着，就听海莉说：“我准备去见恩师，你要一起去吗？”
杜维恩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邀请，忙受宠若惊地说：“当然，我跟你一起回去！”
海莉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们这些受到恩师资助的学生都恨不得自己能替代杜维恩当恩师的孩子，可是她们都很清楚，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被替代的。
即便对这个孩子失望，即便已经不打算把自己背负着的责任压到这个孩子身上，恩师还是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悉心为他铺好未来的路。
像她们这些受过恩师恩惠的学生，日后都会尽可能地看顾杜维恩。
尽管不是很喜欢杜维恩，她们还是恩师能够开怀一点。
乌鸫族长还很年轻，只是早些年受过伤，又失去了自己的爱人，所以身体亏空有点严重。
见到海莉和杜维恩一起过来，乌鸫族长脸上有了笑容。她问道：“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杜维恩心里一咯噔，忙看向海莉，希望通过眼神暗示海莉别跟他妈妈告状。
海莉当做没看见。
不过她本来也不打算立刻告状，她拿出了自己拎过来的食物，因为出发的时候还放在锅里保温，所以取出来时还热腾腾的。
卫兵们别的不说，力道的掌控那是没得说的，完全按照江灼灼的要求把一个个冬瓜切成天然的冬瓜盅。
像海莉带到乌鸫族长面前的就是个一人份的小盅，揭开上面的瓜盖，浓郁的鲜香味就飘了出来。
这是海莉在尝到第一口汤时萌生出来的想法。
她们的恩师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以至于时常忙得心力交瘁。
如果那只小鸟真的是她猜想的那个人的话……
这种能让人想起所有快乐的事、幸福到想在阳光底下打滚的海鲜汤，说不定对恩师的情况会有用。
杜维恩与乌鸫族长很久没见过面了，看到海莉拿出冬瓜盅后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凑到另一边极力给乌鸫族长推荐：“这是我新认识的一只小鸟朋友教海莉她们做的，非常好吃，妈妈你快尝尝看！”
他喝这汤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趴在窗边等着妈妈回家的日子。
那时候明明是委屈又难过的，但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就只剩下满心的喜悦与快乐了。
他高兴地扑进妈妈的怀里，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也许人越是长大，越是难快乐起来。记忆中那么期待能看见的人，渐渐地竟变得不耐烦再听到她说话、不耐烦再与她见面。
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不能说只喝了这么几口汤，杜维恩就彻底摆脱了成年以来染上的赌瘾。
但他确实短暂地从那种眼里只剩下赌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想要回家修复母子关系。
乌鸫族长本来不是很想吃东西，但听着许久没与自己说过话的儿子这么极力推荐，目光也忍不住转到面前那以冬瓜当汤盅的新鲜汤品来。
还没尝到嘴里，那香味就已经飘到鼻端。
这种被江灼灼称为冬瓜的食材，不过是黑羽行省非常常见的瓜类，它不仅产量很高，成熟后皮还非常厚，耐放得很，秋天收获的瓜放到冬天结束都不会坏。
这种在哪里都卖不上价的便宜食材，此时却让人觉得它散发着世上最诱人的味道。
乌鸫族长没再推辞，拿起汤匙舀起一口汤送进嘴里。
有件事她谁都没有讲过，其实她已经食不知味很久，再好吃的东西在她这里早就尝不出味道。她有太多的事要做，以至于她不能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这种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根本连治疗的必要都没有。
第280章
乌鸫族长尝了一口汤。
这汤用的食材在内陆城市可能少见, 在海边却是每次近海捕捞都能捞上来不少的寻常海味，里头用到的调料大多也是就地取材。
主打一个好吃不贵。
只是在此之前很少有人把这些食材搭配在一起炖煮而已。尤其是那削成天然炖盅的冬瓜，怎么看都是神来之笔！
一口汤下肚, 乌鸫族长虽不至于像普通鸟那样失态, 却还是有一瞬的失神。
味觉仿佛正在无声无息地复苏，她感觉尝到了很小的时候偷偷跟未来伴侣躲在桌底下偷吃到的那口香酥鱼肉。
那时候她正在接受高强度训练，每年都要严格地按照营养师要求吃寡淡无味的营养餐。
家里对她要求非常严格, 说是像她们这样的小型鸟家族能有现在的地位不容易，她必须成为这一代鸟之中最优秀的存在，才能保证家族不在她手里没落。
童年记忆里最好吃的, 就是伴侣偷偷揣在怀里带给她的香酥炸鱼。本来偷藏这么久应该已经凉掉了，但是他用体温一直捂着，到嘴的时候还是香的。
她很克制地偷尝了一口, 就还给了他。他既不失望也不嫌弃，开心地把剩下的香酥炸鱼全吃光了，说是“证据我全消灭完啦”。
没有按照家里人的意愿选择伴侣，也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不算太好，他早早陨落，两个人唯一的孩子也不怎么争气，辗转半生, 她还是要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誉走下去。
不过有时候她又想, 她们的孩子是一只不够优秀的雄鸟也许不是坏事。
他不必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只要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就好。
只是在看到孩子走上歧途的时候乌鸫族长还是忍不住想, 自己果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老师？”
海莉看乌鸫族长出神良久，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乌鸫族长从过去的为数不多的快乐以及绵长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她说道：“没事，这汤很好喝。”她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杜维恩的脸色变得窘迫起来。
他的朋友确实都不怎么样，但他除了他们又没有别人爱跟他玩，所以为了不失去仅剩的狐朋狗友他做了很多“合群”的事。
自己渐渐地也沉溺其中。
杜维恩说：“是今天刚认识的。”
提到今天发生的事，他又支棱起来了，眉飞色舞地跟乌鸫族长说起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
神殿持续多年的骗局，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被当众戳穿了！
神殿那边真是太过分了，我们黑羽鸟必须联合起来向神殿讨个说法！
一提到当时的群情汹涌，杜维恩整只鸟都有点热血沸腾。正是这种上头的感觉，让他的赌瘾都开始消退了。
果然，兴奋阈值一旦被拉高，普通的刺激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只有更强的刺激才能让他兴奋起来！
乌鸫族长听到治安管理处关押着神殿的假圣女，神色微微凝重起来。
等杜维恩分享完了，乌鸫族长的目光转到了海莉身上，问道：“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海莉说：“是的，老师，神殿的问题该解决一下了。”
不可否认，在一些晦暗时期圣女的出现确实给了许多鸟民群众一个精神寄托，但如果现在的圣女是假的，神殿里还有神官联合假圣女坑蒙拐骗，那就不得不剜去这个毒瘤了。
最典型的受害者不就在她们眼前？
杜维恩可是收藏了一屋子的圣女签名书。
她们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插手这件事，进而达成整顿主城治安的目的。
在这个过程中，海莉这个巡逻卫兵队长也能树立起自己的权威，以后治安管理处处理起别的事情来就容易多了。
你家能比神殿还厉害吗？
只不过海莉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支持她的乌鸫族长，所以她第一时间过来向乌鸫族长汇报这件事。
见乌鸫族长神色有些担忧，海莉说出自己的猜测：“今天我们遇到的那只小鸟，我怀疑她不是普通鸟。”
乌鸫族长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冬瓜盅。
唯有杜维恩被她们的哑谜弄得抓耳挠腮，忍不住追问：“不是普通鸟，那她是谁？”
乌鸫族长无奈地说：“你都多久没有关心时事了？”
杜维恩不敢说话。
拥有一个十分强大的鹰族伴侣，且还对美食格外情有独钟的“小鸟”，除了那位传说中的九公主还能有谁？但凡是个会读报纸的鸟都能认出来吧！
若说光看那只雄鸟还有点不太确定，亲身体会过这个冬瓜盅的增益效果后海莉和乌鸫族长几乎都可以确定江灼灼的身份了。
不知是不是汤的效果太好，还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乌鸫族长笑着说：“看来这位九殿下果然和传言一样爱跟民众交流，你以后的工作应该能获得她的支持。”
只要有江灼灼这位代理领主的支持，海莉关押神官这件事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神殿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凤凰后裔。
那可是母神留在人间的血脉，妥妥的亲生后代！
海莉也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好。
只有杜维恩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她就是九公主？公主不是凤凰吗？怎么她是只灰不溜秋的雀鸟！”
海莉说：“皇室可能有一些改变鸟形的手段，而且你不知道九公主的鸟形出了名的小吗？”
被海莉这么一问，杜维恩不敢吱声了。
赌狗从来只在乎赌桌上的输赢，哪里知道外面是刮风下雨还是阳光灿烂？他们连亲妈都不关心了，当然更不会关心什么九公主。
乌鸫族长说：“你放手去做吧，不必顾忌我。这段时间我也会加强跟其他家族的联系，摸清其他家族对九公主的态度。”
海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