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南鸦的一员,她们母亲曾在社长的暗中安排下与一些拥有特殊天赋的雄鸟交-配,生下具有一定相似天赋的孩子。
她们之中的“成品”从小就被培养来当小组头领,“次品”则是成为听从头领命令行事的组员。
十九是个“成品”。
她有很强的绘画天赋,这意味着她的父亲或许是个画家。
只不过那种类似于配种的交易被对方视为耻辱,对方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在落入人生低谷时曾被迫与鸦族交-配到对方生下成功受精的蛋为止。
这些雄鸟都是服药后才能勉强和鸦族做那种事,所以她们这些为成为“成品”而生的孩子生来就有着娘胎里带来的毒素,必须终生服用社长提供的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即使服了药,也有不少中途夭折的。
不过不要紧,优秀的鸦族母体一次能生六七颗蛋,即便最后只剩下来一个,也足够补充年长鸦族死亡留下的空缺。
她们是被母神厌弃的族群,将永远被放逐于黑暗之中。
可是,她们不想死。
即便注定要永坠黑暗,她们还是不想死。
只要能活下去,她们什么都愿意做。
十九想。
这难道是一件罪无可恕的事吗?
那幅《小鸟树》上小鸟们的快乐,是她们鸦族孩子从未享受过的。
即便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雪,小鸟们依然快活地挤在树上叽叽喳喳地打闹。
这里的孩子真快活。
正是这短暂的失神,让旁边的店员热情地过来询问十九要不要进店吃点东西暖暖肚子。
十九见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进店,自己也走了进去,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尝尝这边的特色美食。
爽滑弹牙的面条一入口,十九就愣住了。
是她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没想到沃野行省这边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说这里穷困又落后吗?可现在这里只需要攒上那么一点钱,就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一碗面……
店员们除了一开始热情地邀她入店后就没再打扰她,给足了她享用美食的私人空间。
……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十九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这样想。
“十九,十九!十九在吗?”
冷不丁听到有人喊自己的代号,十九浑身一震。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失去警惕心?是谁在喊她的代号?
这时离得最近的店员走了过来,高兴地提醒:“女士,你是十九号桌,柜台那边抽到了你的号!你想买包子吗?有兴趣的话可以买一个尝尝鲜!”
哦,不是喊她的代号,是喊她的桌号。
如果店里的其他客人没有齐齐投来“哇你真幸运”的眼神,十九会以为自己踏入了什么诈骗陷阱。
……获得给这家店花钱的机会是幸运吗?
十九有点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
要不,就买一个吧?
她不是馋不远处那新出笼的包子,就是不想别人觉得自己很奇怪。
“好。”
十九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第67章
一张鸟饼正趴在桌上, 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嘴里开始背书:“……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只有自己亲自经历过才知道干活多累!
霍维勒:。
霍维勒客观评价:“这篇文章不错。”
还有那么一瞬, 他仿佛身处文章中的“陋室”之中,听着陋室主人调琴阅经。哪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乐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经, 却还是感受到了那种远离尘俗的悠闲惬意。
只是这样的文章还不适合传授给沃野行省的子民,因为这边的子民正在努力争取一份体面的工作,短时间内还体会不到厌倦“丝竹乱耳”“案牍劳形”的心情。
对他们念这样的文章, 未免像是对他们说“山珍海味吃着真腻,真想像你们这样吃点原生态的豆子和刮嘴谷”。
倒是很适合皇都那堆确确实实吃腻了山珍海味的鸟。
江灼灼一听霍维勒夸文章好,当即和他聊起了刘禹锡。
这人诗写得可好了, 有名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他写的。
文章也写得很有意思,除了《陋室铭》外还有篇很有趣的《昏镜词引》,写的是他和个做镜子的工匠偶遇,发现对方拿出来寄卖的镜子只有一面是光可鉴人的,剩下的全都像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刘禹锡嘲笑对方做工怎么相差这么大,那镜工说, 现在的人买镜子都是挨个照一照, 找最适合自己的。那种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明镜”只有少数长得好的人才适用,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照不出自己瑕疵的“昏镜”, 所以我磨十面镜子只有一面是“明镜”!
霍维勒认真聆听着江灼灼说话,等她讲完就把抄录下来的相关诗文整理好递给了她。
哪怕现在可能还用不上,以后总是有用的。
江灼灼:?
你动作这么快,显得我很废物!
有人主动帮自己抄写, 江灼灼倒也不嫌弃。
她这记性时好时坏,只有跟人聊起来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读过的那些文章,霍维勒能当场抄录下来正好省了她绞尽脑汁回忆的麻烦!
江灼灼说:“我刚才一不小心就讲了好多,你不会跟梅因那样突然要休息几天吧?”
霍维勒说:“暂时应该不会。”
他现在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识距离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上限还挺远,不过听着江灼灼一篇篇地念出那些诗文,他的神识确实像是被人梳理过一遍那样顺畅——这代表着他以后使用时能更加得心应手。
霍维勒把自己的感受讲给江灼灼听。
江灼灼兴致勃勃地说:“那以后我给你们骑士营也开个文化课!”
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受体能训练课折磨,得让骑士们也来个全文背诵默写才公平!
至于让他们背诵默写的前提是她自己先背出来……
不要紧!
这点痛算什么!
她肯定可以的!
霍维勒说:“……好。”
江灼灼让安娜在自己的日程表上添了一项,但得安排在蓝恩回皇都以后,现在她还得跟着蓝恩上课呢。
人不能又当学生又当老师的对吧!
江灼灼很懂得量力而行:“一周就上一节吧!”
安娜笑着记录下来:“好的。”她顿了顿,又为自己人争取了一下,“殿下是不是给女仆们也上一节课?”
江灼灼一听,对哦,骑士们有的,女仆们也要有!不过正式开课的话,总感觉女仆这种称呼不太好听,听起来跟奴仆似的。
既然梅因都是副官了,那就没必要让底下的人继续叫做女仆了吧?
江灼灼思索片刻,决定照搬印象中比较贴合这种情况的公务员体系:“以后梅因是负责整个政务大厅的常任秘书长,你是我的私人秘书长,你们手底下的人也不叫女仆了,也按照职责划分为秘书或者办事员吧。”
安娜微怔。
江灼灼认真思考了一会,继续补充:“开春定制制服的时候订上两套,一套是裙子,一套是衣裤,到时候大家想穿哪种穿哪种,不用非得穿现在这样的女仆裙子。”
她们这里又不是皇都,不用讲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表面功夫,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虽然她们着急的时候可以换成鸟直接飞过去,但真正要干活的时候谁会嫌弃更方便的衣着呢!
安娜把江灼灼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江灼灼一如既往地把事情安排给别人干,又开始琢磨起刚才回顾过的《昏镜词引》,她发现自己平时用的镜子还是手磨款的!在这以前,她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毕竟她是皇女,手磨的镜子也打磨得清晰漂亮,镜子周围更是装饰得美轮美奂。
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现在一提到镜子,她突然想到一点初中化学知识……银镜反应!
这个时代有人做出了玻璃,但是从玻璃到镜子又还差点距离。
要知道最初有人发明了用水银来制作镜子,聪明的威尼斯商人就试图搞过垄断,他们把工匠们安排在一个独立的岛屿上让他们秘密生产,赚得盆满钵满!
法国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发大财,心里难受得要命,于是……威逼利诱兼绑架多管齐下,顺利弄了批威尼斯镜子工匠到法国传授机密技术。
连最原始的水银制镜法都曾经这么腥风血雨,何况是操作起来更简便、更安全的银镜反应?
是时候由沃野行省来赚这笔垄断钱了!
岛,她们也有好多!
技术……她自己不会不要紧,可以再挖掘点专业对口的人才来立项研究,说不定有的鸟天赋异禀,只需要有人给指出个方向就可以出成果呢?
江灼灼信心满满地让安娜先把这个构想也记下来。
短时间内能不能搞出来不要紧,反正她们活个三五百年估计不成问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尝试。
安娜逐一记录好江灼灼的想法,见江灼灼这边没什么事了才去找梅因。
主要是跟梅因说起江灼灼的决定。
她们殿下说,从今天起,她们再也不用被称呼为女仆。
虽然只是在沃野行省境内推行,但也足够让安娜高兴。
对于无数平民女孩来说,考入皇家女仆学院是一种荣耀,不管女仆这个名头好不好听,前面到底冠着“皇家”两个字不是吗?
为了更好的未来,哪怕牺牲一点自我也并不是多难接受的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