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音看外面看了半晌,最后她从储物袋里找了块看着比较顺眼的灵矿,起身去了铁匠铺准备给自己打造一把菜刀。
这里无法修炼,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如就按照她之前计划的来,先学一下做菜。只是在学习做菜之前,她要先给自己弄把用起来顺手的菜刀。
铁匠铺人去楼空,所有有用的工具全都被带走。林南音也只是借着这里的台子给灵矿打个菜刀的形状出来而已,这就够用了。
灵矿难打,哪怕林南音的力气已经很大。
她从白天打到傍晚,灵矿只稍微变形。林南音也不着急。天一擦黑,她就出铁匠铺往家里走。
以往的时候她会趁着菜香飘荡之际,随缘钻进一家小酒馆喝酒吃菜,听周围的客人吹牛。现在整条大街上都没人,她只能拎着铁矿踏着金红的夕阳往家里走。
到家,洗手,她想给自己下碗清汤面,结果走进厨房想起她没有下厨的习惯,她家一点存粮都没。别说面条了,米都没一粒。
梁都人口迁走,想来城内的老鼠以后一段时间会很难熬。
想到老鼠以后都饿得嗷嗷叫的场景,林南音忍不住笑了笑,放弃了做晚饭的打算,拉了把躺椅躺在院子里晒起月亮来。
这天后,林南音白天就去铁匠铺打菜刀,晚上就回家或睡或将从前买的书从头看一遍。
时间一久,她开始馋起美食来。
酸甜苦辣咸她都想,最好是来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再来份香辣小排。她先将排骨嗦干净,完了再用浓郁的香辣排骨汤汁拌饭,一口下去,绝对满足。
可惜,她目前只能是想想。之前城中百姓离开时,各家各户将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打包带了走,食物更是丁点不剩。
她要想弄点吃的,得自己去一点点从头开始种粮,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得三五年后才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大米饭。
自己种粮自己吃,好像也还不错。
于是,林南音白天除却去打铁之外又多了一个活,种地。
她不去想未来如何,不想她暂时去不了的城外,不想进不去的鬼城,就管眼下的三餐四季,除却周围空荡了一点,其他好像都能接受。
日子一年一年过,没有人住的住宅衰败起来比林南音想象的要快。
头一年看着还光鲜的梁都到次年就开始呈现衰败之相,原本整洁的街道缝隙里有杂草顽强钻出。
等到第三年,城内房屋都还□□,但路却开始杂草丛生,除却被石板覆盖面更广一点的主干道,其他的小路小道早被淹没。
第四年第五年,到第六年,梁都就被各种植物埋了一半。
墙角,街边,所有土壤稍微松润一点的地方,各种植物破土而出,它们或缠或绕,骑着爬着一路往高处长,争夺着最上面的阳光雨露。
被植物们挤压生存空间的建筑便开始承受不住,有的倾颓有的坍塌,当年的繁华城池,由尘埃中来,开始被肢解回尘埃。
城空的第十年,林南音的菜刀终于打好。其实也没多好,就是个菜刀的形状,刀的刀锋还是她用剑尖残片给削的。
她种的吃的也累计了一粮仓,她现在想吃饭就吃饭,想吃面就吃面,就是没什么菜,主要还是没盐。
她唯一的盐分来源还是在某户人家遗忘在角落的腌菜缸,他们忘了带走,便宜了她。但因为数量有限,这东西只有逢年过节她才会用上一点。那时候她会随机抓一只路过的小鸟,做成烧鸟享用。
很难想象,她堂堂一阶元婴修士会落魄到如今模样。
但在城里待了这么多年,林南音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自己是个修士的事。她凡事亲力亲为,积极生活,让自己每天有事可做。
只是,事情总有忙完的一天。
菜刀打好后,粮仓也满了。食材就那么点,林南音再如何也做不出什么花来。她的厨子之路才开始就迅速夭折。
于是她种花种菜,研究茶艺,甚至开始琢磨将自己的房子翻新重盖。
可当她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这些觉得可以打法时间的事都做完后,她发现自己好像无事可做了。
此时,梁都城内的房屋已经坍塌的差不多,无数草木生长,原来的城池被草木覆盖,成为一片新的森林。
这才过去了短短三十年。
梁都消失了,林南音也陷入了无事可做的状态。她开始怀念从前修炼的日子,那时候一闭关,睁眼闭眼间就是几十年过去,哪像现在日子如水磨,一圈一圈的熬。
林南音开始对所有的事失去兴趣。
她不再打理她的菜园、农田、花圃,不再研究怎么做吃的会好吃一点,她就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想,空荡到没有任何目标。
她开始渴望听到人声,想和人说话,偶尔听到鸟叫,她都忍不住飞过去和它聊天,可惜鸟儿不懂她的语言,一人一鸟对视完毕,鸟儿哗啦一声便振翅飞走,从此和她天各一边。
梁都内的房子消失了差不多,城墙却没倒。林南音去不了城墙上,于是她开始寻找最高的那棵树,坐在树荫中看城外会不会有人路过。
到这种时候她都不愿露出自己的行迹,可她又希望能有人路过,哪怕是被她看到也好。
然而外面太空了。那些正道宗门把事情做的很漂亮,这里方圆十里以内都没半点人迹。
到城空的第五十年,梁都城墙也倒了,整座城池彻底成为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一天,林南音一如往常眺望城外,期待能看到有人路过。
然后她真就看到有个人踏空而来。
还是个熟人。
晏溪。
或许这个世间就是有很多这样的巧合,又或许这个无情的世道就是愿意给渺小的人一个这样或者那样的温情。
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在自己渴望见到一个人时,老天让她最熟悉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林南音感觉这大概就是上天的恩赐。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都绝不会让她如现在这般,突然热泪盈眶。
第453章
一千年
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晏溪靠近梁都,林南音却没有现身。
算算时间,她寿元已经三千。晏溪和她年岁差不多大,倘若他没有化神,寿元也差不多即将走到尽头。
所以他来梁都会是因为他寿元将尽,前来此地打算破釜沉舟看能不能得到机缘吗?
在梁都城封之前,有很多修士进城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的。
晏溪也会是如此吗?
林南音不太确定。城中人感知不到城外人的修为,如果可以,她希望晏溪不要进城。不进城,至少代表他还没走到绝路,不需要这么孤注一掷。
好在,结果如她所愿,晏溪在梁都城外停了下来。
他没有进城,就落地站在梁都城墙废墟遗址几十步外,静静地望着城内。
荒废了几十年的梁都如今杂木丛生,春日里郁郁葱葱的草木成了两人间最好的屏障。运转着敛息诀的林南音只要不主动暴露,外面的人就发觉不到她的存在。
晏溪不进梁都,她为他感到高兴。
可他不为梁都的传承而来,那为何又要不远千里来到此处。仅仅是想看看这新出现禁地的模样,还是……通过她送出去的那些蛛丝马迹,专门为她而来?
可是她已经三千岁了,在所有人看来,修为只有元婴六层的她寿元肯定已经耗尽。
晏溪,怕不是来祭奠她的。
祭奠。
这个词在林南音舌尖上滚了滚,最后化为一道难言的苦笑。
不管如何,假祭奠总比真祭奠要好。
这破地方她可以百年不出千年不出,但就算是阵法也有灵力削弱的一天,她就不信它的寿命能比她还长。希望他日她出来时旧友们都还活着,说不定还能让她抱个大腿什么的,让她在五陆八海横着走。
稍稍畅想了一番,林南音窝在树中继续看着城外的那个人。
日头渐沉,星河隐现,复又天光大白。
晏溪在梁都城外静立了三日。
到第四日早上,他才在晨光中转身离去。
他来时飞身踏空而来,走时却是背着银枪在晨间的草地上一步步远去。坐在树梢间的林南音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淹没在无尽青山中,忍不住仰面伸手覆住了眼睛。
晏溪就是为她来的。
他恐怕已经认为这梁都就是她的埋骨地,所以想来看看她。
她多想突然出现冲他招手,给他一个惊喜。就如同很多很多年以前,云闲坐马车离开后,她每每打开家门时总会下意识扫一眼自家院墙,因为她总觉得云闲会在某一刻就会突然出现在她家墙头冲她打招呼说:“没想到吧,我以凡人之躯成功筑基了。”
可云闲最终没能筑基,她也无法将长生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
*
在晏溪到来又离开后,林南音在树梢上抱腿待了很久。
等到她心中那点因为长期与世隔绝造成的低迷情绪散尽,她从树上跳了下来,继续给自己找事做。
她将被野草爬满的家重新清理了出来,恢复了晨起晚睡的作息。菜园和农田她再次开辟出来,在为三餐四季忙碌之余,她没事就会练习清灵剑诀。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修士。若长久不动手,将来拿不动剑了怎么办。此地与世隔绝不代表彻底安全,她可以放任自己短暂任性,但决不能彻底迷失。
收拾好情绪的林南音重新出发。
她还是会觉得孤独,会觉得照在身上的月光有时候凉的让人恼恨,每当有这种情绪升起的时候她就会想当初晏溪离开时的背影。
她觉得,晏溪应该还会再来。
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或许到时候不止是他一个来,晚池饭团他们说不定也会一起出现。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来,是下个月,还是明年。
不管是哪一天,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这样的思绪总能很好抚平她的情绪。
在最初戒断一般的难熬时光度过后,林南音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平和。
她像是习惯了一般,周遭的孤独开始攻击不到她,她也很少去想外界的事,就连她的故友们她想的次数也慢慢少了起来。
以前她看到天上有鸟飞过时,还会想这鸟会飞向哪里,最后会不会落在老榕树的枝头。后来再看飞鸟路过,脑子里却是什么念头都没了,一切都平淡至极,她连幻想都生不出。
时间不动声色地一路向前,林南音练剑的时间变多了,因为她迷上了叶雕。
用风里的剑尖在或新鲜或枯萎的叶子上雕画刻像,她将记忆复刻于叶片上,叶片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会随四季变迁,最终落去地上化为尘埃。她无需担心留下痕迹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的剑法本来就好,雕刻这些完全没压力。后来她精益求精,选择往更细致的地方走,恨不得将清明上河图都塞进一片叶子里。这大大增加了难度,却无形中让她快速增加了她对剑法精细度的掌控。
这是她练习叶雕很多年之后才发现的事,那时她的剑法已经由原先的按部就班修炼清灵剑诀脱胎走向另外一条属于她自己的道。
心不再空洞,日子过的便也不算难熬,虽然这更多的是习惯是妥协,但将就着过吧,这世上的事总是不如意居多。她其实已经很得老天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