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林南音总不分昼夜,老是像意识不到天黑一般熬夜,换从前他只会委婉提醒,现在他会直接说不喜欢她昼夜不分,让她早点休息。又或者林南音给他买了不喜欢的衣服,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她买什么就穿什么,而是会告诉她他想换一件。
他逐渐不再在林南音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这样‘有话直说’确实更舒服。
林南音也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不喜欢直白,他们连生气都掩饰着,脸上像是戴了傩面具,真实的情绪盖在皮下。喜欢和不喜欢都会笑,让人看不清真假。
林南音不会,哪怕他说了让她不高兴的话,她也就是笑嘻嘻掐一把他的脸就都过去了。
如果说人和人之间都隔着距离,那他大概可以靠林南音更近一点。
时间在两人相互试探着相处中一点点过去,林南音继续行医赚钱,晏溪则一边习武一边将心思全用在了打探道宫所在的事上。
三个月后,他们运气还不错地遇到了那个传闻中很长寿的六指。
那是个很邋遢的男人,因为太脏,脸给乱发盖住都看不出长什么样。他全身上下唯一有辨识度的就是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怪不得他会被人叫这个。
六指看到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抬手就是先要一块金子,否则一切免谈。
林南音和晏溪自然拿不出这个钱,只好错过了这次机会。
之后林南音就又多了个副业——酿酒。
她算是知道了,让她行医她压根赚不到钱。若她没有任何记忆,知道钱的重要性她会拼命去搂钱,可拥有几千年记忆的她,金银在她眼里就是废铜烂铁,和人命压根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她手头宽裕的时候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手松。
行医赚不了钱林南音也认,她酒酿得不错,打算以后靠酒赚钱。
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她的酒大概是真的酿得极好,还没正式出售,第一坛才好的时候就有人循着酒香找上了门,问她这酿的什么酒,价钱几何,能不能卖她点。
“卖当然要卖,不过得等上两日日。”林南音笑着婉拒道。
那找上门的人遗憾离去,晏溪对此很不解。不过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反驳林南音的话,直到客人离开后,他才奇怪问林南音:“这人价格出得挺好的,为何不卖?”
“这是第一坛已经有主了。”
晏溪很好奇,“有人提前预定了?”他这个管钱的怎么不知道。
林南音却是笑而不语,将这一坛刀割喉装好蒙上油布埋在了院中的树下。
她少有问了不答的情况,晏溪虽奇怪,却没继续问下去。
两天后,后面的酒陆续酿好。清冽的酒香吸引不少人前来问价,再接着众人一尝,个个眼里满是惊艳,直接让林南音未来两个月的酒都被定了出去。
早开始林南音有想过她会成为杏林春手,以医术名满天下,没想到最后竟是刀割喉直接让她扬名。
到两个月后前面被预定的酒全部送出结束,整个绿水镇都知道了她家有一种家传美酒,比起雪风城里卖的美酒都不遑多让,甚至还有老酒鬼更是说雪风城的酒压根和这刀割喉没法比云云。
具体真是不是这样,绿水镇绝大多数人都没尝过,无法做对比,但这不妨碍他们将刀割喉的名气宣扬出去。
名气一大,买的人变多,林南音的酒就变得极其紧俏起来。因为数量有限,开始有客人为买酒相互竞价。
对于这种竞争林南音从不阻止,谁价高就给谁,于是刀割喉的价格节节攀升,到了后面渐渐成为普通人买不起的价格。
刀割喉价格的暴涨让买到的人得意、买不到的人唾骂,更多的还是唾骂的声音,觉得只一壶酒而已,卖那么贵完全没天理。
外人的口水惊不到林南音分毫,只有在晏溪数钱的时候,她才开玩笑式地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酿酒的原料不值钱,我却卖那么贵,很多人都说我是奸商。你呢,有没有觉得我是奸商?”
晏溪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喝过味道比这差多了的酒,它的价格却比这贵百倍。”
“所以?”
“所以明明是他们很赚。”
林南音满意笑了,她有时候不喜欢大道理,就喜欢被人无脑偏向,“这么会说话,以后多说点。我喜欢听。”
晏溪突然被夸,脸皮微霞,假装没听到继续埋头数钱。
“快点数,数完我们该出门问诊了。”酿酒赚钱归酿酒赚钱,行医这事林南音也没落下。
她一直坚持做这件事也不是心善,而是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她和晏溪看上去怎么看都很好欺负。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借着医术获取周围人的好感度,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马上好。”晏溪嘴里话丝毫不影响他心里在心里对账。
他这边一结束,便收拾了一下和林南音出了门。
他以前出门只帮她拿东西,还是自从他们家开始酿酒之后,他出门才会多带一把小剑。
这剑他一直小心地藏着,虽然林南音早就发现了。
钱财动人心,他们无论准备的多周全都不是坏事。
可能是因为他们机警,也可能是因为周围邻里都很帮护他们,更有可能是林南音曾救镇上捕快媳妇的命,林南音和晏溪在绿水镇上过得还算安全。
转眼三年过去,六指要的一锭金子他们终于凑够,期间晏溪藏着的小剑一共也就拔出来过四次。这四次次次有见血,不过第一次沾的是晏溪自己的血,最后一次则割的是人命。
也正因为闹出人命,他们才再没遇到被人偷盗抢劫之类的事。
金子一凑够,林南音和晏溪就迫不及待再去找了六指。
还好,六指还活着,甚至还是和三年前一个样,浑身脏污,头发打结,邋里邋遢。因为过分邋遢,林南音都看不到他到底有没有变老。
有金子开路,这回六指变得很平易近人,“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外面都说我活了很久还没死,对不对?其实外面传的不错,我活了快两百年了。我天天都在想我会什么时候死。
以前还会有人来绑架我,逼问我长寿的办法。我假装反抗,希望他们杀了我,结果他们问不出答案,竟然将我给放了。气得我骂了他们三年。
后来我又想绝食,结果见天的有人给我送吃的。他们送的吃的又太香了,我没忍住,吃了。
再后来我想投河,结果水太凉;想跳崖,山太高了我又害怕。总而言之,就这样又想死又怕死,便活成了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六指说了一堆,林南音和晏溪也耐着性子听。
等他们将六指把自己的生平都碎碎念了一遍后,六指见他们都还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反而有点惊奇:“你们都不嫌我啰嗦?”
“嫌的。”林南音老实道,“不过我们不差这点时间。你说的开心了,说不定会告诉我们更多我们想知道的东西。这算是交易。”
六指听完,笑了,“那我确实说的还算开心。行吧,说到以前的事,我也想起来我为什么活着一直不死了。”他说着眯起了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雪风城有一家赌坊,那家赌坊的坊主极其好赌,却又不贪财,只爱和人赌命。
我因为比常人多了根手指,所以在赌术上颇有造诣。那时候我还年轻,正是轻狂的时候。听说有赌命的,就想去挫一挫他的锐气。
后来我就去了那家赌坊,和那位坊主赌了一把。最后我赢了,那坊主说天下的东西随我开口。我当时笑他口气太狂,好像他真能将天底下的东西都送到我面前一样。
于是我提出了个刁难他的条件,我说我要长生不老行不行。那坊主也没说行或不行,但我的确一口气活到了现在。可是长生有什么意思,我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全都死在了我的前面。”
旁的林南音没多大感觉,最后这句她深有感触。不过她没有六指这么悲观,可能因为这里没有灵力,而外面拥有很多可能。
“得了,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要打听的事我都告诉了你们,将来会得到什么全看你们自己了。”六指说完,也不管这里就是大街上就往地上一躺,懒懒地晒起了太阳。
见此,林南音和晏溪对视一眼,同六指到了别。
旁人没有记忆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南音却明白她要如何去找容潮光了,而晏溪也激动终于找到了前往道宫的线索。
“走吧,我们去雪风城。”那赌场老板能赌天下万物,那问点线索应该问题也不大。
过去三年的人脉累计,他们已经结识了实力足够的商队和镖局,也攒够了离开这里的银钱。
第555章
赌坊
因为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之后找商队也就进行的特别顺利。半个月后,林南音和晏溪悄悄离开了生活了三年的绿水镇。
三百里外的雪风城不是很容易去,这一路没有安全的官道,而且中间还要经过瘴气丛生的密林。除却这些,还要防止沿途被匪贼偷袭。
好在路程不长,他们大概花了五天左右的时间抵达目的地。
中间没有遇到什么有伤亡的事,唯有一件就是林南音和晏溪两人本是同乘一辆马车,结果除了第一晚,之后晏溪就一直在外面车辕上呆着,没再回过马车。
现在的晏溪已经十五岁,人也从当初站在板凳上做饭的小孩长成了腿长手长的少年。
若是几千岁的晏溪肯定无所谓是否和林南音同乘,但现在的他还是十五岁的心性。
意识到他的回避,林南音一笑,让他去旁边镖师的马车上休息,他闷声不答,之后四天却一直佩剑守在她的马车外,直到商队抵达雪风城,他们寻了间客栈住下他才沉沉睡了一整天。
“你这弟弟真不错。”商队里一位女性镖师在离开前私下对林南音调侃道,“你都在商队里还怕你出事,宁愿自己不休息也要守着马车。”
林南音只是笑。
到半夜晏溪醒来,她让店小二将一直温着的饭菜送到了他的房间,同他道:“在你休息的时候我去外面打听了一下赌坊的事。雪峰城里的确有这样一家赌坊,名字叫天镜赌坊,这家老板叫什么无人知道,据说他一天只和三个人对赌。赢了的人想要什么都可以,但能赢他的很少,就我打听的人里数量不超过两只手,大多都是输的。输了的人,会彻底消失。”
这些消息不算是秘密,问客栈的掌柜或者店小二都能问出来。她在外面打听了一圈,基本上都是这个说辞。
所谓彻底消失,她怀疑很有可能是外面的肉身彻底死亡。
晏溪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道:“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处于变声期的他声音有些沙,“我们回头先看看他是怎么赌的,其他的之后再作商量。可能我们还要专门修习一下赌术。”
“要学赌术到处都有地方。”林南音道,雪风城可能因为那位神秘的赌坊坊主,赌场开的遍地都是。从他们客栈出去稍微扫一眼就是七八家赌场,“我已经打听好了,那位坊主每天入夜时分才会出现。这个点应该还没结束,等你吃完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你不累?”晏溪建议明天去,“反正也不差这半天功夫。”
“我不像你,我来的时候有地方睡,现在就想动一动松松筋骨。”过去那五天她基本就在马车里睡,“那时我让你进马车我们轮流睡,你为什么也不同意?”
晏溪吃饭的动作稍微缓了缓,他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道:“有人看你的眼神不对。”每次林南音下车的时候,旁边的那些镖师眼神都会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他不喜欢。他醒着的时候还好,他若睡了谁知道那些镖师会做什么,“你医术好,酿酒又厉害,打你主意的人不少,你以后也别轻易相信人。”
意识到他提醒的是什么,林南音不免失笑,“放心吧,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他们的脸还没能入我的眼。”
晏溪听完却没半点松口气的感觉,甚至连面前原本因为被人特意叮嘱而一直热气腾腾的饭菜都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美味了。
勉强将肚子填饱,晏溪也不浪费时间,当即就和林南音一同出了客栈。
客栈外的大街一片灯火通明,看起来竟比白天还要热闹三分。除却两边林立的赌坊,街道上的摊位也多是开赌的摊子,阵阵吆喝声和赌客们激动的喊声让雪风城的晚上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热闹三分。
林南音和晏溪边走边看,发现越靠近天镜赌坊就越热闹,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天镜赌坊。
天镜赌坊很大,和正常的建筑不同,这家赌坊没有门墙,位置更是凹进地面,宛若斗兽场。场中一共放着十九张赌桌,其余的十八张都是木头桌子,唯有最中间的那张桌子是黄金打造而成。赌坊上有巨大的穹顶,周围是十八根粗壮的黄金柱。黄金柱外有护栏,护栏外的人们可以站在栏杆边看赌坊下方任意一桌的热闹。
林南音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刚到天镜赌坊正好就看到那位神秘的坊主出现,正要和一名赌客对赌。
那坊主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笠,斗笠垂下来的黑布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在黄金赌桌坐定,就有身边的随从趾高气昂地对着黄金赌桌对面的第一位赌客道,“你要赌什么?财富、地位、寿命,只要是这世间有的,你都可以赢到手。”
“我要钱!我要整个雪风的金子都进我的口袋,这难道也行?”第一位赌客的眼睛早就在黄金赌桌上留恋,他眼里的贪婪已经快要掩饰不住流到桌上。
随从眼里闪过鄙夷,“当然可以。只要阁下赢了,整个雪风城的金银,包括在座所有人口袋里的都将归你所有。而你,只需要坐在赌桌面前选择一种赌法就行。客人要选什么呢?投骰子比大小?叶子牌?还是群英荟萃?又或者您自选一种别的,我们都随您玩。”
无论是投骰子还是叶子牌之类都是赌法的一种。
第一位赌客来之前显然有了解过规则,那随从说的所有赌法他都没选,而是自己拿了一副棋出来,“我们赌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