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欺欺人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你就当梦还没醒吧。”第一佳人没有因为此时的特殊就有多温和,她说话还是那么噎人,“早在魔脉本体崩毁的时候,周围的幻境就已经彻底消失。你没发现你的修为已经变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林南音这才观测自身修为,发现她的修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化神初期。
化神初期,她进入梁都幻境时就是这修为。后来她修为一路高歌,她当时就觉得速度快到离谱,因此对此产生质疑,而从晏溪的态度中猜测他们还在幻境中还未走出,而她所增长的修为也只是幻象。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林南音道,“这个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迷惑魔脉的一点小手段。当初魔脉初醒,它为能尽快摆脱梁都阵法的束缚,在整个梁都周围布下幻阵,就为吸引修士们前来好借机吞噬。”人和妖修灵植等一切可修炼的生灵在这个时候便都成为了补药,“魔脉吞噬之术无人能破,星域那时要布阵重新困住魔脉,恰好这时晏溪从骨境中带来仙灵之气,幻眠带着幻宗至宝出现,我便和其他阵师私下联手将星域原本要布置的困阵换成了另外一道幻阵。
后来两个幻阵交融,最后死在幻阵的人依旧会死,死亡的人会继续被魔脉吞噬,但同样的,修士也可以从魔脉中暂时获取灵力迅猛提升修为,让自己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幻境中的提升只是保命的手段,幻境一破,人回归真实,原先是什么修为就还是什么修为。当然,其中好处也不是没有,如这世间还有灵气,你将来突破至大乘都会十分顺利。”
只可惜……
“你身上会有始树这点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不过也幸好是你,换是其他的人不一定能让始树认主,也无法顺利让始树的灵身和树魂合二为一。没有始树,魔脉是灭不了的,同样你喂养给始树的生机不是幻觉。”说到这,第一佳人看向林南音的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怜惜,“你刚才吞噬了一点溢散的生机估计只能勉强让你活下去,但只要生机不补足,你将会一直处于虚弱的状态。”
生机可用灵物补足,但世道将变,往后只怕连灵物都不会有,林南音就算活着,将来也是百病缠身直至死亡。这样说来,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原来如此。”身体虚弱什么的林南音现在并不在意,她摸了摸心口,心脏里的始树已经只剩一丝树根,“这么说来我当初得到的始树树枝就是它的灵身,而紫灵生气则是树魂。”灵根苏醒便持有生灵本能的掠夺欲望,只有树魂融合才叫真正苏醒。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许久后,林南音才又问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打算活着?”就从前辈们以身喂养始树这来看,怎么看都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事。
“很难。”第一佳人道,“魔脉都生出了神格,所以对天道来说,正与邪对祂来说都没区别。七分实力,三分侥幸,稍微有一点差错就是魔脉飞升我等陨落的下场。这种时候,谁都不觉得自己能活。”几万年前稚青和长生宗没能做到,现在的他们也没做到。好在他们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死有所值,“人人都想得道飞升,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得到飞升,就连寿终正寝指不定都是奢望。”
“……”
“别想了,”第一佳人一拍林南音的手,朝远方天际抬了抬下巴,“看,天亮了。”
林南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轮红日缓缓跃出海面。这日出不算瑰丽,但她伸出手终于能感受到来自日光独有的温度。
她望着远方的日出望了许久,才轻声道:“你能不能也像稚青那样将神识留下来?”
但始终无人回应她的话。
她侧首朝身边看去,原本坐着第一佳人的位置空空如也。
林南音忙转身搜寻,偌大浩宇,除却海上寥寥清风,竟只剩她一人。
*
最后,林南音找遍了这片海域还是没能找到第一佳人的身影。她知道,人生不过是场场交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和要做的事,第一佳人大概也是去了她要做的事。于是她放弃了寻找,强撑着伤体前往星域骨境。
晏溪说过他曾在那留有一道神魂。
林南音虽然觉得这很有可能只是晏溪为了能让她强撑着活下去而故意留下的一道念想,可她现在急需这份希望。
她的飞舟太慢,好在她在这里找了一些储物袋。从那些储物袋里她得到更高阶的飞舟。
飞舟速度很快,她本以为最多只需要几天她就能穿过梁都海域,然后永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可飞舟竟然足足飞了两月之久,她才看到灰褐色的陆地。
此时,空气中蕴含的灵力已经彻底消失。
一路上,林南音有见到其他幸存的修士。他们发现大陆巨变,起初无人肯信灵脉枯竭,等他们在一遍遍寻找灵脉全都无果后,这才变得惶惶不安。有人痛哭有人疯癫,还有人将手伸向了旁人的储物袋企图靠灵石维持自己的修炼之路,亦同样有人道心坚固认为眼下的困境不过是暂时,这一切都只是天道的考验。
至此,林南音才懂了第一佳人当时看她的眼神为何带有怜惜。
修士的路已到尽头,是死在那场大战里还是无望的等待寿元耗尽,她也说不好哪个更坏。
她肉身虚弱,驾驭飞舟太过眨眼,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中途林南音只好换下飞舟御剑赶路。御剑赶路速度要慢上许多许多,因此等她终于赶至星域时,时间已过去十三年。
十三年的时间让天地间最后一丝灵力也彻底消散。
没有了灵气,修仙界在经历了最后的大规模资源争夺后,逐渐沉寂。小一点的宗门几乎没有存活,散修同样不见身影,或有大门大宗还在苟延残喘,但已不轻易出世。原本随地可见的修士只短短的十三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南音到星域时,星域的九阶灵脉也已经崩毁,不知道是稚青离开时星域就不再存在还是这里也和外界的灵脉一样同样枯竭,缘由林南音无从可得。好在她进星域没有受到半分阻挠。
其实也没什么好拦的,里面没了灵气,也没了人。从前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灵药灵植全都消失,只剩一地断壁残垣。那一直令人仰视的山峰现也坍塌大半,可能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被风沙刮为平地。
林南音从废墟中路过。这里的建筑不可能十多年就腐朽成这样,想来应该是之前也曾经历过动乱。无心查看星域的后人是死了还是搬走了,她直奔山脉中心。
灵气消失,林南音本还在想骨境是否还能存在,没想到在她进入山体后,她额间便飞出一道灵光,接着她眼前出现一道传送之门。迈进门内,眼前景物大变,与此同时林南音脑海中也多了一些她早已遗忘却真实存在过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骨境,想起了地魔,想起了黄金巨树,还有小院子的海棠花树。
晏溪的确在这里留有一道神魂。当时在骨境里,她成为地魔,晏溪为能重新修炼,用神魂和稚青做了笔交易。后来他顺利恢复修为,直抵地魔老巢与她重逢,代价是成为稚青的仆从。
“哈。”怪不得当初他要送她海棠花手镯,原来不记得这些只她一个。
恍恍惚惚一路往前,林南音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初他们同住的小院。院中石桌上灰尘厚积,海棠也已枯萎,只有一团冰蓝色的魂珠在树下幽幽的发着光。
她伸手,那枚魂珠竟没等她召唤便主动落入她的掌心。
想起当年两人在地窟时的约定,不知不觉林南音已泪流满面。
第679章
神京
将晏溪的神魂从骨境带离,骨境便在林南音的眼前崩毁。随着骨境的崩毁,稚青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消失。可能过不了多少年,便再没人知道大陆上这么曾出过这么一位惊艳绝才只差半步飞升的天才。
林南音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将坍塌的山体再次用泥土掩埋,这才踏上了凑寻凝魂丹灵药的路。
在灵气消失的现在,对灵气要求极其苛刻的灵药几乎全都枯萎,少数没有枯萎的要么被人今早吞服要么被人耗费灵石珍藏。林南音的寻索注定没有结果。
她御剑在各个大陆之间奔走,最后收获少之又少。灵药成为极其稀有的存在,她好不同意碰到一株,这一株不一定是她所需要的,就算是她需要的品类,又不一定能达到炼制凝魂丹的年份。
一年又一年下来,世间残存的灵药越来越少,她的希望也变得渺茫。
没有办法,她只能将期望寄托在她的神农木上。
世间灵脉枯竭,她玉佩空间里的灵脉也正在枯萎,不再主动诞生灵气。但可能是从前灵脉积攒下的灵力不少,再加上林南音平时也几乎没有消耗,玉佩空间里的灵力就如蓄满了水池的水,有还是有,想增加不可能,但若省着点花,应该还能支撑好些年。
和玉佩空间的灵脉不同,神农木则还时刻散发着灵力。至少长在它身上的灵药没有枯萎的迹象。
林南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农木本就九阶灵脉炼制,所以灵力一时半会消耗不空还是怎么,不管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于是她整合手里的灵石灵物,将暂时不用的灵物全都封存,而灵石则全都放在玉佩空间制成小型聚灵阵,专门培育凝魂丹所需的灵药和温养晏溪的神魂。
将这些做完,林南音便时常坐在路边发呆。
她待在玉佩空间会不由自主地消耗灵力,所以没事她基本不进去。只有时候心中慌乱担心晏溪的神魂存在其实只是她的幻想后,才会火急火燎进去查看神魂到底还在不在,在确认神魂确实还在后,就又暂时心安地出玉佩空间继续发呆。
她坐着的路边是一条没什么人迹的小道,前林后山,偶尔才有赶山人或者樵夫路过,因此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很清静的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其实也不太好,在周遭没有声音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回想以前的事。她会想晏溪将心火放到她手里的模样,想陈晚池冲她喊的‘动手’,想第一佳人渡劫失败,还有幻眠站在海边吹笛发丝飞舞的模样。
每想一次,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很砸一回,痛的她眼睛发酸喉咙发紧。
她想强行不去思考这些,可脑子不听她使唤。她修炼不了,又病痛缠身,有时候身体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倒在路边靠那些回忆度过漫长又煎熬的一天。
山道间的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进山的人们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
有好心人以为她无家可归,给她留了食物和御寒的木柴;也有恶念上头的人想将她带走卖掉。前者给的东西林南音一丝未动,后者则被她直接埋进了泥里当树泥。
好心人不知她的遭遇,在又一次过来见她面前食物都没动时,叹息着离开。可在后来上山在遇到林南音,还是会再主动分食物给她。
林南音对这些善意全都视而不见。她像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外界的声音全都听不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春天到来时,进山的人多了。大约是山里有个孤女的消息传开了,特意绕来这条道上来看她的人也变多了起来。
有人好奇,有人怜悯,还有人想将她劝走,让她回家,又或者是留在山下的村子里。
被频繁打扰,林南音很不耐,她想走,可起身茫然看四周又不知道她能去哪。
她能去哪呢,这天底下对她来说已经都是一个样。
事情的转折来源于一个晴空。
那是老天连续下了很久的阴雨后露出的久违的笑脸,暖阳从树缝间洒落,林南音感受到太阳的温暖还是忍不住伸手接住。
这时她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酒香。
循着酒香飘来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一堆带着纸钱上山的人挑着酒菜朝她走来。
原来今日是清明节。
山脚下的农人手里没那么宽裕,因此祭祖也只能是装一小壶酒用竹筐带上山,分予各位祖宗们喝。
酒壶没嘴,酒香不住外溢。
在他们挑着东西从林南音身边路过时,一行人全都用或直白或隐晦地目光打量着靠在路边树根上的女人,等从女人面前走过,走最前面的老人正要叹口气说‘这也是个可怜的’,却突然听身边的孙子一扯他的衣袖小声喊道:“爷爷爷爷,那个人跟上来了。”
那个人?谁?谁跟上来了?
老人扭头一看,却见传闻中一直待在那条道边大半年都不曾挪过地方不知道靠什么活着的女人竟然站了起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这一变故让老人瞬间不自在起来。
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很多,什么‘她被人抛弃了’‘被赶出家门了’‘痴傻了’‘疯了’等等什么话都有,最让人在意的还是这个女人不吃不喝竟然能一直活着。
这事是村里的闲汉专门蹲过发现的,因为无论谁给那女人送吃的她都不动,就有人好奇她到底吃什么存活。结果前去蹲看的人自己饿得头晕眼花,也没见人喝一口露水吃一根草。
这消息传开后,前前后后好几拨来看热闹的人躲在暗中观察,为防止看漏,他们还轮班值守,结果短的七天,长的半个月,愣是没人看那女人吃一口东西。
这回大家是不信也得信了,因此人们对她好奇之余也多了几分忌惮。
现在这个奇怪又神秘的女人突然跟着他们,谁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家人都被这事给搞的有点紧张起来,唯有下面的小孩子时不时好奇的回首张望。有长辈让下面小的别回头,小的们委委屈屈应了,但还是会假装不经意的时候朝后头看看。
终于,他们祖先的坟地到了。打头的老人见那女人还跟着,终于没忍住,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姑娘,您这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乡人朴实,哪怕心中警惕,开口也还是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林南音只盯着他们竹筐的那壶酒,嘴巴动了动,半晌才用干涩的嗓子嘶声道:“酒,怎么卖。”
酒?
老头反应过来,“您是要这个酒啊。”虽然是祭祖用的,但老祖宗们今年不喝应该也没多大关系,“您要您就拿着,不收钱。”他只求她赶紧走人了事。
面对老人递过来的酒壶,林南音掏遍全身也没能摸出去适合给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酒壶,然后当着老人以及所有人的面她扬脸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从喉咙直烧到胃。
的确是刀割喉。
这里竟然会有刀割喉。
“这里是哪?”喝完酒,林南音的嗓子还是有些喑哑。
老人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他还没回下面的小孩已经抢道:“这里是白家村。”老人见面前的女人还是面无表情,知道她多半没听过这,于是接话道:“这里是清水镇,姑娘您可能没听过。但距离我们这八十里的地方就是神京,那里您应该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