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感觉要背过气去的时候,一辆小电驴在面前停了下来。
“同学,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温妙温声问道。
郭锦苔听到人声,神智稍稍回笼,心中闪过一丝得救的喜悦,连忙想要求助,但一开口,却变了个味:“你、你这狠心的,丢下我可怎么办,哈哈——”
温妙:“……?”
什么意思?
郭锦苔也呆了呆,脸上憋得通红,重新开口:“呜——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这次的尾音还拖得长长的,越发显得肝肠寸断,令人动容。
郭锦苔:“……”
温妙:“……”
这回她听懂了,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个这么说话的应该是小岳岳跟燕子分手的时候吧。
温妙默了片刻,悟了。
原来是失恋了。
这是有多痴情啊,都难过成小岳岳的形状了。
温妙一边同情,一边感到尴尬,她可不擅长安慰伤心少男。刚巧手机响了起来,却是村委那边出了点急事,需要她去处理。
温妙顿时头大,犹豫要怎么安排。
“没事,你去忙吧。”师蓬蓬突然开口,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我来开导这位同学。”
也只能这样了。好在饭馆也只剩几百米的路程,温妙估摸着问题不大,便应了下来,临走前不忘嘱咐,“那我们等会在饭馆汇合。”
“好的。”师蓬蓬点点头,看着小电驴开走,眼神渐渐沉了下来。温妙或许听不出来,她却能明显地分辨出,这男生的哭声里,隐约夹杂着好几道不同的声线,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哭声。右手食中双指并拢,抬起他的下巴,“来,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泠泠如山泉般清脆,甚是悦耳。
郭锦苔视线向上,看到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肌肤雪白好似皎月,一双桃花眼自带笑意,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这要在他们学校,当个校花都够了……
郭锦苔一时间愣了愣,随即哭得更伤心了,“呜——”
他好丢人,居然被美女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男生眼眶里蓄满泪水,眼珠子一片通红,印堂处还有隐隐的黑气。
果然是撞客之兆。
师蓬蓬扬了扬眉,打开随身背的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管黑漆木壳的口红,拿下盖子,旋出正红色的膏体,并拢的双指在膏体上轻轻擦了一下。
郭锦苔:“…………”
不是,她怎么这样啊,这是化妆的时候吗?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少女嘴唇突然动了动,默念了一句什么,与此同时,沾了红色膏体的手指猛地往前一戳,点到了他额心上。
额心如遭火燎一般,猛然一痛,笼罩在身上的宛如有实质般的哀伤顿时如潮水退去,郭锦苔只觉浑身一轻,悲哭戛然而止。
“啊,这、这……”郭锦苔不禁呆了呆,一时还没能完全回神,有些语无伦次,“这口红……”
“这不是口红。”师蓬蓬慢悠悠地把膏体旋回管里,“这是我特制的便携朱砂。”
双指在空中划了一下,“一般是用来画符的。”
郭锦苔:“……蛤?”
第2章 黄娘子
师蓬蓬见他还一脸懵,解释道:“你撞客了。”
撞客,即通常说的中邪。
郭锦苔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我就知道!”
师蓬蓬默默把随身带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他,郭锦苔已经哭得快要脱水,也没客气,赶紧灌了两大口,这才缓了过来,跟师蓬蓬讲起自己的遭遇。
原来郭锦苔是西洛市一个二本学校的学生,趁着假期搞特种兵旅行。本来昨天就要回校了,但在经过平河村时,猫爪的大数据给他推送了一个介绍玉肩山的短视频,说玉肩山是天下第七十三福地。
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排名,但特种兵精神主打的就是一个“来都来了”,于是他果断下车,改道平河村。
师蓬蓬:“……”
她没猜错的话,那个视频应该是平河村的人自己发的通稿吧!没想到他们不仅硬蹭,还真的往外宣传。
更没想到,居然还真骗到了个大学生。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郭锦苔本身就是个徒步爱好者,虽说是临时起意,但来到以后,发现平河村风光确实不错,只是配套设施太差,最近的民宿都得到隔壁镇上。刚好他跟村民打听到玉肩山上有个特别适合看日出的地方,一合计,干脆漏夜上山,在山顶将就一晚。
师蓬蓬:“……也不用这么拼吧?”
郭锦苔一脸坚毅:“区区夜爬而已,真正的特种兵是无所畏惧的。”
“难怪。”师蓬蓬了然,“夜路走多了,这不就撞到鬼了。”
郭锦苔瞬间虚弱:“别骂了别骂了。”
玉肩山没有完善的开发,不过平时村民都会上山砍竹子,还算安全。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郭锦苔还拍到了很满意的照片,不料等到下山的时候,情况就不对了。
根据他自己说,就在他往山下走时,身上忽然开始发冷,他起初没在意,只当是山里温度低,有些着凉了。但紧接着,他心底没由来地蔓生出一股强烈的悲苦情绪,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过世的奶奶,接着又担心起父母以后也会离开,越想越觉得人世无常,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大哭了出来。
“真是邪了门了……”郭锦苔挠着头道,他奶奶已经过世好些年了,而且是寿终正寝,他早就不难过了。至于他父母更是正当壮年,他平时压根没担心过这个。
可当时就是陷在那种情绪里无法自拔,变得浑浑噩噩起来。不仅如此,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腿软之下给摔了一跤,这一摔倒把他的神智摔回来了一点。他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了,就想要呼救,但不说他当时只会哭个不停,还在满山的竹林里迷了路,手机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又刚好没电了,想报警都报不了。
得亏他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强撑着一口气,居然硬走出了林子,然而也耗尽了力气,再也走不动道,这才半瘫倒在路边。
“还好遇到了你……”说到这,郭锦苔还心有余悸,再看师蓬蓬的眼神格外热切,合掌对着她鞠了鞠躬,又奇怪地问,“不过你怎么会带朱砂在身上?”
还做成口红的样子,这莫非是什么新的时尚?
师蓬蓬言简意赅:“哦,我是学法的。”
“法律啊?”郭锦苔不解,这跟随身带朱砂有什么联系?
师蓬蓬摇头,纠正道:“不,法术。”
郭锦苔:??
眼前的少女年青春洋溢,穿着时下流行的长裙短靴,怎么看都跟“法术”搭不上边。所以他一开始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还琢磨是不是凑巧了。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遭,郭锦苔倒也没怀疑,只是凌乱了好一会,半晌才憋出一句:“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大学生呢。”
“确实是大学生。”师蓬蓬看他一眼,幽幽道,“我们学校就是学这个的。”
郭锦苔:“…………?”
对不起,这个设定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师蓬蓬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世俗社会大都不清楚,其实玄学界的主流派系都是有专门的学校的,群众基础比较深厚的佛学院、道学院可能还有人听说过,他们学校却还要冷门得多。
说起来他们学校的招生要求还不低,分数直接比肩双一流,她当时学文化课也是学得很辛苦的。本来毕业后也有相应的就业方向,谁知道她运气不好,赶上今年全面缩编,只能自力更生。而她的专业在日常生活里无疑还是太小众了,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眼下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郭锦苔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会,总算恢复了些许精神,但心里还是戚戚,担忧地问:“那我现在是不是没事了啊?”
“嗯。”师蓬蓬安抚道,“你撞到的邪祟应该道行不深,只是暂时地迷惑了你的心绪,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因而她以朱砂封住他的灵台,他就清醒了过来。
郭锦苔这才松了口气,犹有些忿忿,谴责道:“这玉肩山还说是天下第七十三福地呢,哪里福啦,睁着眼乱说,差点就把我害死了,也不知道我撞到的是什么东西!对了,你能看出来吗?”
师蓬蓬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世间的山精鬼怪多如牛毛,她的专业成绩虽然不错,却没怎么真正实践过,在没有亲自直面邪祟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其本源。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因不同邪祟的修炼之法不同,撞客后的表现也各有区别。如郭锦苔这样痛哭不止的情况虽不算罕见,但也不常有。
而且郭锦苔刚才的哭腔还很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师蓬蓬还没理出头绪,包包的一角就被拉了一下。
郭锦苔期期艾艾地看她:“大师,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这会还没完全走出山里,他实在不敢再单独行动了。
师蓬蓬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索性正事都办完了,便点了点头道:“行吧。”
“谢谢谢谢。”郭锦苔面露喜色,赶紧跟着起身,结果因为太急一下子起猛了,腿根一软,冷不丁再次扑倒,正正跪到了师蓬蓬面前。
师蓬蓬:“……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呃……”郭锦苔脸上一赧,“意外意外……”
师蓬蓬自然知道他是没力气了,笑了一声,干脆弯下腰去,帮他去拿那个丢在一边的双肩包。
双肩包装得鼓鼓的,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大概是东西太满的缘故,拉链还崩开了一截。
师蓬蓬便想将其拉好,但往里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只见包里装着的,居然有一块叠成一团的黑黄色塑料布。
“你这东西哪来的?”师蓬蓬指着那块布问道。
“哦,这是我在山顶上捡的。”郭锦苔见她脸色不对,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他昨晚上了山以后,见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就想着先睡一觉。但他是临时来的玉肩山,准备不足,并没有带睡袋,村里也没有租帐篷的,好在山上还挺宽阔平坦,他就随便找了块石头准备靠着凑合一下。
也是他运气好,居然在石头旁边发现了一块不知谁丢的塑料布,看着还挺干净的,他就不客气拿来做垫子,好歹躺了下来。
当然,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大学生,他肯定不会用完就不管,把这东西继续留在山上污染环境。所以早上看完日出以后,他就顺便把垫子团好,准备带到山下扔了。
师蓬蓬有些无语:“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啊?”郭锦苔愣了愣,面露茫然,“这不就是一块塑料布吗?”
“是。”师蓬蓬一顿,“不过是办丧事的时候搭灵棚用的篷布。”
郭锦苔:??!
郭锦苔瞳孔一震,身上一阵恶寒,“这这、你是说我在搭灵棚的布上睡了一晚……”
这也太晦气了!
“不止,”师蓬蓬冷笑,抓住那块黄布的一角,一把将它扯了出来,“你突然撞客,恐怕就是这块布搞的鬼——”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冷。
“沙沙——沙沙——”竹林猛然摇晃,茂密的竹叶摩擦出不祥的声响。一阵狂风从林中席卷而出,直向着两人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