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她与蚩祗也有万来年没见,前仇旧恨,大家都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反正有师尊在身侧,白芷知道他也不会作弄自己。
思及此,白芷咬咬牙,颔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九黎后面,抬脚踏过半透明的黑曜石门槛。
一走进殿内,饶是白芷,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九黎身旁靠近。
整座殿四方都是轮回镜,有白芷熟悉的市井百态,也有幽冥十殿中的各式场景刑罚,有些嘶吼甚至透过镜框饕餮纹的獠牙滴落,蚀出缕缕青烟。
白芷收回目光不愿去看,心里暗暗吐槽,难怪蚩祗这厮终日臭脸,每日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也笑不起来。
就在她疑惑殿内无人时,九黎在殿中站定脚步,淡淡开了口:“蚩祗,还不出来。”
果然,话音一落,一道幽紫光芒闪过眼前。
“没想到神尊还能驾临我幽冥间,真是有失远迎。”蚩祗身着冥龙图腾的长身紫袍坐在上首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着骷髅扶手,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敢在九黎面前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应当只有蚩祗了。
他与九黎,桑尤三人诞生的时间相差没几百年,是年纪最小的三位神,自小混迹在一块。但三人性子迥然相异。用白芷的口吻来说,九黎清冷,桑尤凛然,而蚩祗,甚是古怪。
虽然白芷也不待见他,但不得不承认,蚩祗的长相不能细看。
因为,美得太有迷惑性了。
白芷站在九黎身后,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偷偷打量了上首多年未见的冤家。
不得不承认,每位神都是深受天地眷顾的宠儿,总是会有一些明明相斥但却能在他们身上融合的很好的东西。
譬如蚩祗,眉骨锋利如斩魂刀裁出的弧度,但偏偏眼尾长了颗让人心生垂怜的殷红小痣。
他双瞳异色,左眼是熔金般的赤金色,右眼却是冰雪般冷凝的烟蓝,天然叫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就如此刻,他的薄唇上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但白芷知道,当那笑意触及眼底时,那些懒散会化为萧瑟,像是黄泉深处终年不化的冰凌。
许是如今元神不稳,白芷听到轮回镜传回的那些嘶吼时,心脏有些被纠紧的感觉,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乱了几分。她袖摆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不想在此刻显露脆弱的模样。
“别闹了。”九黎不顾蚩祗嘲讽的口吻,冷冷说道。
上次九黎借他幽冥间闭关了近万年,之后连句解释都不给就扬长而去,蚩祗心里还憋着口气,所以才故意这样针锋相对。
原本以为九黎不会买他的账,却没想到,这厮好似有些恼了。
蚩祗扬了扬嘴角,郁气倒是散了几分,看到九黎又一次向他瞥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他看了看他身旁低低埋着的小脑袋,哼了一下,然后一挥袖,殿里的轮回镜尽数熄灭。
白芷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俩有什么过节,但也注意到耳边的嘶吼声终于消停,威压立马少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得舒畅一些。
她甫一抬头,正好对上九黎的目光。
白芷知道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忙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蚩祗在上首看着底下两人目光黏在一起,皱了皱眉。
这个徒弟就这么宝贝吗?
他目光落到白芷身上,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嘲讽般地说道:“你这只小兽,怎么还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师徒二人在他的掖太山闭关万年,就闭出这个结果?
蚩祗心里不悦,“叫你不自量力,区区小身板就敢去祭那皿灵阵。”说完,他随手扔了一瓶子到白芷手里。
听到他的风凉话时白芷心里已经有些冒火,但想着她是来这里求借东西的,只好咬了咬牙,强忍了下去,还不得不伸手从虚空上接过他甩过来的那个瓶子,看他还想作什么妖。
许是白芷忍耐的模样取悦了蚩祗,他从座位上走下来,停在九黎面前,扬了扬下巴,“你这徒弟近来倒是有长进,知道不应该跟长辈顶嘴。”
“......”
“蚩祗,你别太过分。”白芷忍无可忍,便想将手上的瓶子扔回给他。
看到他的动作,蚩祗挑了挑眉,“这可是三界仅剩的一瓶圣霊结晶,你舍得扔?”
闻言,九黎不由得侧眸看了蚩祗一眼。
圣霊结晶,固魂圣品,出手倒是大方。
白芷听完,不由得握紧即将甩回的这个小绿瓶。
怎么回事,蚩祗什么时候长了心肺?
心里暗暗思忖,脸上却绽出一抹笑,“舍不得舍不得,多谢北帝赐此圣品,白芷定当好好享用。”
这话说的,真是没大没小,但九黎在此,蚩祗也不好同他计较。
这只小虎兽,自来最会仗势欺人,从前是母神,现在是她师傅。
不过这厮倒是双面虎,在他面前一向耀武扬威,在九黎面前,哼,倒活生生像只小猫咪。
偏偏她师尊,也就是他的挚友,这位神尊大人,就这样由着她,纵得
这只小虎兽愈发无所顾忌。
这不,胆子大到连皿灵阵都敢自己上了。
诚然,他不赞同小虎兽这种以命换命的行为,但说到底,当时他与九黎皆不在,无人能阻挡桑尤堕魔之神力。
从局外来看,他倒是挺欣赏她这种做法。
换做他,想必也会这样做。
想起九黎当时闯入掖太山的模样,蚩祗心里暗想,这下也算是给九黎一个大教训了。
太娇宠徒弟的教训。
第95章 第95章无事少来我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蚩祗看向九黎,懒洋洋地说道。
九黎说话向来不兜圈子,他回望蚩祗,直接说道:“借烬魔石一用。”
他语气寻常,仿佛所借之物只是一块砖一片瓦一样。
白芷在九黎说话时也看向蚩祗,目露期冀。
但即便九黎语气再平淡,蚩祗听到的时候还是蹙了蹙眉。
“烬魔石?”他有些不可置信,重复后问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话毕,蚩祗把目光落到躲在九黎身后那只看似乖巧的小虎兽,眼神眯了眯。
怎么他觉得,九黎犯傻,跟这只小虎兽相关。
蚩祗早就看不惯他们师徒,大的像锯嘴葫芦,小的太过精灵惹人厌。他就说,九黎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幽冥间,这会子他突然有些后悔让神荼去带他们进来......
这两人一个他管不了,另一个别人也不让他管,他索性指间捏了个诀。
不曾想,动作没有九黎快,诀还没捏完,便被九黎突来的灵力缚住手腕......
怎么,他走都不行?欺负他欺负到他的地盘上来?
“九黎,你不要太过分了。”蚩祗皱着眉,语气不满。
北帝蚩衹虽为上古神,魂灵之宗,可他生来...灵力就不是很强,更别说与九黎和桑尤比了。
“能好好说话?”九黎瞥向他,神情淡淡地问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以强凌弱。
蚩祗瞪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看戏的白芷,手又挣了挣,“你就算把我绑住也没用,烬魔石是父神亲自封在血海真水下的,你拿不了,我也拿不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后,他闭上眼,一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模样。
白芷听完顿时有些急了,怎么可能连蚩祗都拿不了,他可是幽冥之主啊,白芷转而看向九黎。
既然已经答应她,九黎便不会失言,况且,那位颜芙,确实不能死。他眼神略带安抚,对着白芷道:“你先出去等着。”
他的语气明显比刚刚与蚩祗说话时柔和了两分,惹得蚩祗更是不顺心,又睁眼瞪着他们师徒俩。
白芷回头看了那边带着怒气瞪着她的蚩祗,知道自己在这,蚩祗更不能好好同师尊说话,只好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
白芷一走,蚩祗立马走到九黎面前,“我说,你不要以为你是神尊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这里是幽冥,你俩一个元神虚散,一个元神不全,竟还敢跑来这里耍威风?”
见九黎不说话,蚩祗继续说道:“不是,总不能你徒弟想干嘛就干嘛,烬魔石又不是什么普通灵物...”
蚩祗对白芷的偏见太深,以致于九黎都忍不住开口解释:“不关她的事。”他难得解释,“是后卿所求。”
“后卿?”惊讶不过一瞬,蚩祗略带鄙夷说道:“若是后卿,那就更不用说了。”
“若不是他,你的好徒弟不会祭阵,落得这身毛病,你也不至于万年来都缺魂少魄,桑尤也不会.....”
说到桑尤,蚩衹神情便有些复杂,万年了,他至今都不明白桑尤为何会堕魔,他是他们三人中最像神的人。
他的意思是,最接近别人心目中的神。
心怀大义,垂爱众生,威严显赫,无所不能...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堕魔?
九黎不欲在这里算后账,他挥了挥手,蚩祗手上幽蓝的绳索便化作无形。
“颜芙,找到了。”九黎拧着眉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蚩祗正了正神色,往前一步:“在哪?”
“魔界。”九黎道。
“怎么可能?当初你徒弟祭阵后,我与玄武几乎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
为免魔界再起乱,幸存者皆登记造册,此人并未在册上...后来九黎因某人之托开始找人,可这位女子仿佛从三界消失一般,即便是让蚩祗一同寻找,也找不到那女子的踪迹。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蚩衹都有些怀疑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除非......
蚩祗不知又想到什么,问:“她是魔主血脉?”
可依他所知,前任魔主总共四子一女,除了后卿,其他几人皆死于争乱......
九黎点头。
后卿既要求烬魔石救人,就不敢骗人,他称颜芙为妹妹......
蚩祗了然,魔主血脉,那就另当别论了。
前任魔主临死前用他的魔灵在他每一个子嗣身上都下了封魂令,美其名曰是一种保护,即便是神明都无法追踪他们的位置,但依蚩衹来看,那是一种禁锢。
有这道封魂令,他们确实可以隐匿在三界之中,但,这样违背天道的行为,被封魂者多少要遭点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