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水底发出嗡嗡如梵音的嘶鸣声,声音低沉,却仿佛带着利刺穿透耳膜,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神荼和郁垒下意识往前一步,只是掌心正欲翻转时,座上的男子微微抬了抬手。
神荼和郁垒遂把手掌落回。
不知是不是鬼婆的咒语起了效,楼阁内低沉如梵音的声音突然如潮,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一般。
鬼婆的咒语随之越来越急,眉头越拧越紧,无形的压迫感令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当然,除了蚩衹。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底的威压越沉,他左眼的赤金色眼瞳愈发亮。
站在他右后侧还有一道暗红身影,在鬼婆被那威压震得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他也握了握拳头。
蚩祗似有所感,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魔主无需着急,幽冥界不养闲人。”
虽腔调是漫不经心,但也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
只是蚩祗身后那位魔主仿佛听不出来一般,低着眸道:“北帝说的是。”
蚩祗瞥了那暗红身影一眼,挑了挑眉,嘴角拉出淡淡的弧度。
这位魔界之主倒有趣,年纪虽轻,倒是能屈能伸。
看他如今这幅谦卑谨慎的模样,还真让人想不出这样的人竟然敢设计桑尤堕魔,开启皿灵阵......
虽魔界现已归顺,但蚩祗想到桑尤被禁,心头总是咽着一口浊气,才管不了什么不跟后生计较这类道理。
正想他想再出言嘲讽两句时,耳廓忽然轻微动了动,而后便听到一声更叫人生厌的清甜声音。
蚩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回头看去。
他眼神落在先踏出虚空之缝的娇小身影,而后,马上接收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蚩衹深深吸了口气。
得了,那么宝贝那个小徒弟,看都不能看是吧,怎么不带回他的九重天藏起来算了。
白芷从虚空之缝踏出来后,目光锁住目标后,脆生生不掩怒气的声音便落下了。
“后卿!”
而从进到幽冥间后不管蚩祗说什么,脸上始终平淡无一丝生气的那位魔主,瞳孔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想到这万年因他而受的这些罪,白芷心头的怒气如火山般爆发。
可当她气冲冲地走到后卿身前,看到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时,嘴上的质问噎了噎。
后卿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当然不是可怜他,从他挑出仙魔之战时,白芷就知道,这个人不再是她的朋友。
她只是一时过于讶异。
万年间,后卿怎么变了那么多。
不是外表,而是神采。
第99章 第99章看到救命曙光一般……
后卿算是这几万年来三界新秀中的佼佼者,虽然是成年后才被魔主带回魔界认祖归宗,但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血脉。
只因他与前任魔主长得实在太像了,整张脸既俊美得令人窒息,又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威严,叫人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不知是不是有这层缘故,加上他天资聪颖,前任魔主对他寄予重望,他回魔界的第一千年,前任魔主便册他为魔子。
无人知他回魔界前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只知道他声名鹊起时,已经是下一届魔主继承人。
白芷对后卿的初印象,就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明明还是少年,身上却总有一种与之年龄不匹配的沉重感和残酷感,做什么事都不留余地。
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对颜芙,他的妹妹。
白芷因颜芙留在魔界的那几年,因他们兄妹关系好,所以她与后卿倒是交集不少。
后来她也发现,后卿的倨傲和凌厉,不仅对别人,也对他自己。
而现在的后卿,身上多了一丝白芷从未见过的东西。
颓靡?
或许别人会觉得后卿如今的姿态才是正常的,作为仙魔大战中失败的那一方,他就该抹去锋芒,就要收起锐气,何况如今还要为了妹妹的性命求到别人门下。
但白芷不知道为什么会确信,后卿不至于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但现在,他眼底的晦暗与灰沉,就像是寂灭的死地一般,毫无光彩。
“阿芙呢?”白芷站在后卿身前,目光在他周围绕了绕,没有看到颜芙的身影。
白芷看着后卿时,后卿也在看她。
他变了,她却没变。
他看着她从虚空之境中走出来,连路过的风都偏爱她,脚步跃动间带起的一缕风将她腰间流苏丝带吹拂在空中,束出一点婀娜纤腰。
见到他,她清亮眉眼里的那股怨气和嫌弃一同从前,让后卿恍惚间以为这万年来什么都没变。
只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后卿眸里仅有的一丝波澜,在白芷平淡的问话中随着周围逐渐平稳的嘶鸣声归于无踪。
“这里阴气甚重,你那朋友留在四十九城呢。”蚩祗站了起来,率自接过话。
谁料他说完,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白芷又问后卿:“怎么回事?阿芙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后卿垂了垂眸,简而言之,“千年前她被后殒追杀……”
仙魔大战
后,他的大哥后殒借着魔界混乱,他又身负重伤时,想借机在魔界进行大换血。但他们还不敢自不量力直接惹上他,知道他看重颜芙这个妹妹,竟然想抓颜芙作为制约他的筹码。
恰巧那个时候他们兄妹因为一些事情关系闹得很僵,他身负重伤自顾不暇,也未料到后殒敢在私下派人去抓捕颜芙。
后殒抓人来与他谈判时,他们兄妹才又相见。那个负气而去的妹妹,再见时已经变得气息奄奄...
为了能永远制约他,后殒甚至在颜芙身上种下噬心藤。噬心藤不算什么厉害的禁术,但最是能折磨人,而颜芙魔灵被压制,身上又有重伤,层层原因下,差点失了性命。
除非用烬魔石,先把她身上的噬心藤解了,否则,当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不会也不敢来找白芷。
鬼婆还在念咒安抚镇压真水下的怨灵,蚩祗却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九黎身旁。
不似九黎那般目不斜视,蚩祗明晃晃将眼神落在那边说话的两人身上。
那位魔主虽然脸上还是无甚表情,但蚩祗明显能感觉到,自白芷出现后,他身上那种死寂一般的幽暗和平静散了一两分。
仿佛看到救命的曙光一般?
可据他所知,白芷可差点死于这位魔主手上。
两人虽不至于是生死对头,但...怎么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融洽交谈的模样?
仿佛老友一般。
而且,这位魔主,对这只小虎兽......
蚩祗往右瞥了九黎一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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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祗自然不是闲着没事在这里干等着听他们叙旧,在鬼婆吟诵完那段咒语,被真水反噬回来的威压逼得连连退了几步时,蚩祗往那倒悬翻滚的真水中瞥了一眼,而后迅速抬起左臂,指尖捏出刺目的暗紫色光芒。
他的异色双瞳如火如冰,随着他的动作,勉强平息下的真水忽然翻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传来阵阵低沉的咆哮,带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后卿往白芷前面挪了一步,手上布起防护罩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白芷不知何时已经躲到那道清冷身影之后......
其实白芷反应没那么块,漩涡中咆哮声起的时候,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掌,将她拉了过去。
九黎看似没有动作,但真水中闯出来的那些气息和呐吼完全被挡于他凛冽的灵气之外。
站在师尊身边,无论再危险的情境都仿佛不可惧。白芷倒还有空闲聊,看着蚩祗都有些费力的模样,他凑近九黎,压下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九黎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解咒。”
血海真水从创世之初,被母神落下眾生咒,蚩衹虽能解咒,但解咒的同时又不能让里面的其他污遭跑出来,所以自然费力些。
神荼和郁垒虽没有动手,但都死死盯着那些翻滚的巨浪,蚩祗左眸的金光化作烈焰,他气息所到之处烈焰熊熊,乌黑的漩涡很快被催散,化作往常一般的血海洪流,火焰卷着溢出的水滴在蚩祗指尖化作点点荧光,如同暗夜流星一般。
而后,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却浮动着暗金色熔岩纹路的墨玉被那些流星牵引着,落在蚩祗的掌心上。
看到蚩衹掌心之物,后卿不由得低呼出声,“烬魔石。”
他的目光随着墨玉而动,身为魔界之主,这却是他第一次看到曾经被奉为魔族圣物的烬魔石。
从前只从画册上见过,但或许是见过太多次,那块石上的每一条流纹仿佛都刻进他心里。
父君一次又一次同他说过烬魔石的威力,石上那些蜿蜒的血色纹路,是数以万计的魔晶淬成。自这块烬魔石被神界夺走后,魔界从此日渐式微。
但父君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他已经不愿再想了。
后卿看着那块烬魔石的目光里没有那种失去的重憾,他只知道,这块石头,如今能救她妹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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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魔石的魔性经过几千年还未被真水涤尽,虽被蚩祗压制着,但也不能取出太久。
血海真水的封印被打开,真水下压制的恶灵狂兽蠢蠢欲动,虽然有蚩祗留下的一丝神念在这里镇压着,但以防万一,神荼和郁垒还是被留在真水之畔与鬼婆一起看守,其余人则迅速赶返四十九城。
蚩祗带他们落到一处小院后,眼神瞥了瞥后卿。
后卿上前,推开门,带着他们进到屋内。
烬魔石乃先天神物,能蓄取天地灵气,只是前任魔主心生错念,欲将其中天地灵气化为魔气,而转化之法,便是要万千魔修献祭魔灵......
手段多残戾就不用再多说了,不然,也不会在真水多年也无法涤尽所剩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