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故意兜到厨房。
刘婆子正在收拾早上买来的青菜,怀夕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把椿芽,她指了指那椿芽,笑着问刘婆子,“婆婆,今天又吃饺子么?”
刘婆子抬起头,笑起来时额顶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她摇头,“不包饺子,留到晚膳做个拌菜。”
刘婆子很擅长做凉拌菜,闻言,怀夕眸光亮了亮,“那拌两分吧,一份辣子少放些。”
“诶,知道了。”刘婆子笑着应道,知道怀夕特意吩咐少放辣子那份是给公子准备的。
姑娘口味重,公子口味却清淡,两人能吃到一块倒也不容易。
闲逛一圈后,怀夕回屋,正好看到昨夜写好的那封信。原本想让小艾找个小厮送到于子恒铺里,但临时起意想自己去一趟。
一整个冬日都没有见过于子恒,顺便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圆圆姐姐要到金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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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柳街是商业街,马车进不去,怀夕搀着小艾走下马车时,正好碰见也从马车上下来的于子恒。
怀夕先看到他,笑道:“于掌柜。”
于子恒转头,看到是怀夕,目露惊喜,连忙走近。
“今日吹得什么风,竟能将宋夫人吹到这来。”之前于子恒铺子里又出了好些款式,让人送话给怀夕,叫她闲时过来看看,她都拒了,没没想到今日竟然主动出来。
听出他的揶揄,怀夕篾了他一眼,“去你铺子再说。”
每次来,铺子里的客人都不少,看得出于子恒生意做得红火。
把她领到二楼,于子恒吩咐掌柜把铺子里近来绣娘新研绣出来的几个样衣拿来给怀夕看。
专门从苏宁请来的绣娘,手艺没得说,怀夕看完后连连赞叹。看了一会样衣,又挑了件绣品,怀夕才坐下来与于子恒说正事。
小艾从带过来的小提篮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怀夕,怀夕接过来放到桌上,“帮我转交你表姐。”
于子恒接过来,“恐怕要两日后,昨日才出了一船货到岭南,暂时调不开人手。”
怀夕点头:“不急。”她拿起桌上的杯盏,抿了口茶,“圆圆姐姐说清明后或许要上金陵,你可知道?”
于子恒显然不知,急忙将口中的茶吞下,问:“什么?”
“不会吧,难道表姐愿意和姐夫和好了?”
怀夕摇了摇头,“我不知,还想问你呢。”
杨铭在金陵做官,很难抽身离京,于是苦了于子恒,三天两天被他打发回苏宁看丁心兰母女。
好在他是生意人,苏宁也有他的产业,不然哪个正经做生意的能这样被他差使......
不过话说回来,于子恒确实还是有些心疼他姐夫的,表姐带着侄女二话不说回了苏宁,算来都快有一年了,迟迟不愿回金陵。
说实话,他觉得姐夫也没有做错什么,又不是真碰了她那表妹。不过这话于子恒可不敢说,毕竟他算娘家人,哪有不帮亲的道理......
于子恒叹了口气,“想必还没有吧,前几日我去看姐夫,酒过三巡,听他漏了点口风,竟有想外放的心思...”
能留在京里做官是多么难得啊,若不是表姐不愿回来......
“你在银林街不是有一处宅子吗?”怀夕扬了扬眉,“先差人收拾好吧,万一圆圆姐姐要住...”
“嗯。”于子恒点头,表示赞同,住不住的,都要先收拾好,免得到时临急临忙出点岔子。
怀夕又拿了她画的几个花样,放到桌上。
“这几个,我画的,你看看能不能让绣娘
帮我绣几条帕子。”怀夕拿起手上的帕子比了比位置,“大概绣在这处。”
她的绣艺不好,花样画得却好,画得是年年和丁心兰养得那只猫,栩栩如生的。
于子恒一眼就看透,“给娇娇的?”
怀夕点头。
“行。”
坐了一会,怀夕便起身想回去了,正好掌柜的来敲门。
“走了,记得帮我带信。”
“诶,等等。”于子恒从掌柜手里接过食盒,单手拿给小艾,“十芳斋刚出炉的红豆糕,免得一会你还专门跑一趟。”
“多谢。”怀夕弯起眼眸,向他道谢。
皙白小脸上是潋滟的笑意,像春日含苞待放的花朵,自有一抹皎然的颜色,于子恒愣了愣,却不是因怀夕的美貌。
他皱了皱眉,微倾头,“撞邪了?”
什么时候她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于子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街头遇到她到现在,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没落下过。
是有多大的喜事值当她这样?
怀夕瞪了他一眼,“你才撞邪。”
“小艾,走了。”说完后,怀夕头也不回,扬长离开他的铺子,小艾回头朝于子恒欠了欠身,笑盈盈地提着食盒跟上怀夕的脚步。
看着她们主仆没心没肺的身影,于子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待下到一层,掌柜的正好递上来一封信。
“谁的信?”于子恒问。
掌柜摇头,这信是刚刚送来的,从信封上看不出谁寄的。
于子恒接过来,就地拆开,皱着眉看完。
宋承林?
他还敢找自己做生意?
于子恒约莫知道宋承林为何掳走怀夕,知道这样的事情对女子名声多少有些伤害,之前的事他对任何人从来三缄其口。
后续怀夕回来之后,宋承林被如何处理,他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宋承云还是留了他一命,将他赶回泸州。
宋承云后来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怀夕也没有怪过他,但于子恒心头的内疚并没有因此减少,因更别说他对宋承林的怨憎。
他怎么敢利用自己行如此不轨之事!
想到当初宋承云看他的眼神,于子恒还有些心惊.....
若是当时怀夕出了一点差池,恐怕他都很难保住他的小命......
于子恒将信揉到掌心,又嫌不解气,直接撕烂。
后来,于子恒一生都在后悔他这时的大意行事。
若他能警觉些,再警觉些,至少,多提醒怀夕一句,或许,便能挽回后来那般惨烈的结局,他也不至于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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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夕一整天的心情都很雀跃,从道柳街回来时还买了几株西府海棠的小树苗,一整个下午就在院子里倒腾。
但时间真是长啊。
出去了一趟,挖土种了树苗,到脏兮兮的被小艾她们拉去沐浴,出来后,夕阳才刚刚落下。
哥哥还没回来......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怀夕既期待哥哥回来,但心里又有些畏惧。
昨晚横跨在他们之间的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怀夕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同哥哥相处。
以前丝毫不用顾忌形象,但现在......
“小艾,帮我换上那套烟碟轻罗裙。”怀夕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说道。
“哦...”
都晚上了...小艾虽有些不明不白,还是听话地那边箱柜找。
“翡翠呢?”怀夕问正在帮她梳发的琥珀。
“翡翠姐姐说公子想必快回来了,她去厨房看膳食做好没。”
怀夕一听,更紧张了些,“你快去叫她回来,那个百合髻只有她会挽......”
“现在?”琥珀拂过她还有些微湿的发丝,惊讶道。
“对。”
看怀夕着急的模样,琥珀急忙放下梳子,小跑着去唤翡翠。
小艾手捧着怀夕说的那套烟碟轻罗裙走过来,试探地问道:“姑娘,公子一会是要带你去哪里么?”
怀夕自己拿着布子绞头发,回头啊了一声,“没有啊。”
小艾更是摸不着头脑,直言不讳,“不出门,那姑娘确定要穿得这样隆重?”
“姑娘头发还没干透呢,挽发髻作甚?”
小艾接连两个问,怀夕张了张嘴,都答不上来......
她看话本子那些姑娘都是这样做的呀,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太刻意了么?”怀夕看着镜子,自己嗫喏道。
翡翠被琥珀急匆匆地带回来时,怀夕已经换上平日穿的素衣,正坐在梳妆台前等她们回来。
翡翠净了手擦干后才走近,“夫人,是要挽百合髻吗?”琥珀匆匆忙忙将她从厨房拉走,说的话也是不清不楚,翡翠只好再确认。
怀夕摇了摇头,“不了,就如平常一样挽起来吧。”
翡翠看了琥珀一眼,有些责怪她大惊小怪的,旁边正蹲在一旁收捡东西的琥珀听到怀夕这样说,下意识抬眼看翡翠,两人正好对上眼。
琥珀有嘴说不清,很想说,夫人,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不久,外头有丫鬟在门外通传,说是编修回来了,偏房已摆好膳,请夫人过去。
怀夕站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
膳桌已经摆好了菜,莲子膳粥,鸡丝豆苗,姜汁鱼片,一叠素菜,还有今早看到的拌香椿芽。
自怀夕走进来,宋承云眼神明显亮了亮。但怀夕显然没看见,她头抬都不抬,径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刚坐下,一碗莲子膳粥就放到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