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没见过。”
“我好像记得在哪里见过?好像是以前建水库的时候发出来过?好像是一块石碑?”
“石碑?你确定吗?这不是鬼画符吗?”
“那石碑在哪里呢?”江溪问说见过的老人,老人挠了挠脑袋,“那时候我十来岁吧,我看我家大人从十几米深的地基泥层里挖出来的,那石头还挺方正的,他们用来做水库堤坝的基石了。”
会是折瞻说的那块立在河边的石碑吗?江溪等折瞻从鸡蛋山上一无所获的下来后,便站起身,“大爷,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走吧。”老人估计也是闲得无聊,热络的领着江溪她们去了水库处,水库堤坝长三百多米,高也有三百多米,全是石头堆砌而成,里面关水,外面底下有水潭,还有一大片乱石堆,乱石堆里面漫着水,四周杂草丛生。
堤坝底下无法靠近,里面是水,外面底下有一排台阶上,但石头上都长满苔藓,还有水流痕迹,一不留神就会掉到下面的乱石坑里。
不过折瞻倒是不怕,趁着无人看到他,悄无声息的去堤坝下面转了转,不过因为只是一块普通石碑,折瞻并不能感应到它在哪里。
“可有发现?”等他回来后,江溪低声询问折瞻。
折瞻摇头,“只觉得这里都很亲切,确实来过这里,只可惜无法将石碑挖出来验证。”
如果想挖出来,水库就必须给掀了。
这肯定不行。
江溪心底很是惋惜的看了眼高耸宏伟的水库。
收回视线后走到角落低声和折瞻说:“你觉得熟悉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我们在附近的地底下再找找,肯定能找到以前遗留的物件的。”
只有找到南国曾经的遗址和物件,才能让折瞻想起全部,才能顺利找到那张地图的位置。
如果不找,其实确认南国遗址大概范围就行了。
但已经走了98步了,最后两步还是要走完的,江溪扭头看向水库下面乱石堆的方向,顺着乱石堆往下去,全是碎石乱石,两侧有山,感觉中间曾经是一条河。
江溪望向堤坝外面的方向,问大爷:“外面是河流吗?一直通向哪里?”
老人:“不算是河流,就这里出去2000多米是这种乱石滩,都是以前修水库的石头,被冲出去的吧,再往下就是很小的小水沟,最后不知道消失在哪个山里了。”
“多谢你,我们顺着放水沟去下面看看。”江溪沿着水沟往下走,下面很快抵达村子区域,然后通往三江县,用来灌溉田地。
乱石滩确实走了不远就消失了,只剩下水流冲刷出来的一些沟渠。
“梦里那条河好像是在这个位置,一直蜿蜒流向南国腹地。”折瞻望向沟渠的方向,如果继续往下流,大概是通往越城平原中心地带的。
江溪按照折瞻梦里的距离来推算,需要走两日才能看到鸡蛋山,按照南国军队赶路速度,一天行六七十里路,两天近70公里。
从鸡蛋山到南国都城大概也就这么远的距离,大概是现在越城郊区那一大片农田区域。
那一片农田区域没有深挖过,估计都不知道下面有遗址痕迹,如果能找到南国就不止杂书上那寥寥几笔了。
“江江,我们现在要回去吗?”阿酒听明白了,南国在城市底下。
“不去城里,在挨着的田地里找一找。”江溪指着前方那一片片田地,全是平坦肥沃的土地,水库里、城市里都不好挖,田间还不好翻找吗?
折瞻记得梦里是经过了一些村落和城镇的,“前面应该有城镇。”
“好。”江溪开车去了三江县另一边靠近南国都城中间地带的方向寻找。
三江县在越城不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因为它没有景区,也没有拿到出手的支柱产业,除了县城城镇里,郊外几乎没什么人出入。
这大大方便了江溪她们,趁着四周无人,大家在没有种油菜和冬小麦的空置肥沃土地上挖坑寻找。
阿桥和她一起蹲在旁边,江溪看着折瞻手握长剑,像削豆腐似的挖出了十几米深的缝隙土坑,像天然裂缝一般,但削得很整齐。
上次没看见折瞻在雨村挖石碑,向来也是这样一剑劈出来的吧?
她望着折瞻的瘦削但笔直的背影,很厉害很可靠。
折瞻察觉到她的视线,嘴角微翘了下,又继续往下挖,又挖了几米后阿酒捡到一只套在骨头上的金镯子,“嘿嘿,江江你看,我捡到金子了。”
“运气真好,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是金宝在这里就好了,我们肯定还能捡很多金子。”
江溪看着金镯子主人的骨头,眼睛抽了抽,“不会挖到别人的墓地了吧?”
折瞻看了一眼:“不是墓地。”
他在骨头上的石头上感受到了天灾洪水的汹涌气息,“这里有腐朽木头和石头,是房屋构造,他们应是遭遇天灾洪水但来不及跑,被压在房屋泥土下面了。”
江溪叹气:“唉,人在天灾面前毫无抵御能力。”
折瞻将木头踢开,又往下深挖了一些,下面还有两层灾难淤泥覆盖的痕迹,陆续找出一些地基、陶罐、锈蚀的锄头铁器等。
江溪拿到看了看,大概一两千年前的物件了,上面残留着一些朝代痕迹,但都不是南国的。
她发愁的看着下面越来越深的缝隙,底下漆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就在她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时,折瞻激动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江溪连忙问着。
“找到了。”折瞻从百余米深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画满图腾的碎陶片,拿在手上的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
和拿到青铜片时有些相似,他想仔细看看时,脑中忽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南国都城里,到处挂满白色葛布,悲愤笼罩在都城上方。
城内百姓惶恐不安的望着大巫和侲僮为南国大王送葬的队伍,“怎么会这样?连大祭师都没办法救活王上了吗?咱们不是有神水吗?”
“神水不起作用了吗?一定是天罚,一定是上天动怒了......”
“明明是怪北族人,一定是他们偷走了神水,是他们害死了王上!”
“怎么办?王上不在了,咱们殿下能抵挡住北族人吗?我们要不要赶紧逃离这里?”
“逃去哪里?”
“去更南边,去东边,去那密不透风的山里。”
“可山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我们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全天下最好的土地......我们要相信殿下,殿下英明神武,一定能抵挡住北族人......”
可惜他们心目中的英明神武的殿下并未抵挡住各族部落的进攻,北族人冲破防线,挥刀攻入南国,入城虐杀无辜百姓。
“快跑啊,北族人来了,他们杀了好多人,快跑快跑......”百姓慌乱逃窜,各种拿着家中值钱的陶罐、粮食、青铜刀盘还有青铜打造的武器。
四处逃窜的百姓,很快被骑着牛马牲畜的北族人拦住,“神水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话音刚落,就被他们一刀砍死,还有人被踩死在马蹄下,“我们真的不知道,不要杀我,救命啊......”
运气好的跑出城镇,向大山方向跑去,有个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一只装满粮食的陶罐,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儿子,身后还跟着家人,一家子慌里慌张的朝外围跑。
“快跑,跑过河流,去了山里就好了。”一家子拼命跑着,跌倒了爬起来,受伤了不敢哭,累了也不敢停,“前面就是河,过了河就好了。”
过了河就安全了,可刚跑到河边,他们就被跟着北族人杀来的野蛮部落抓住了,他们桀桀笑着,拿着青铜刀杀向他们,“拖走拖走,今晚吃肉。”
“你们快跑。”中年男人将陶罐塞给妻儿,拿起木棍朝这群野蛮人冲了过去,“我和你们拼了!啊!”
“哈哈哈,吃肉吃肉。”野蛮人很快将男人杀死,转头去追其他人。
孩子听到父亲的惨叫,回头刚好看到父亲倒地,浓郁的鲜血飘向他,吓得他呆愣在原地,“阿父。”
“阿父。”更小的孩子吓得嚎啕大哭,阿父,他要阿父。
妻子看着丈夫倒地,绝望地流下眼泪,但不敢停下,奋力拉着孩子往前跑,没跑出太远就被追上,后背忽然一疼,人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陶罐碎了,粮食洒了,人也没了。
没了。
什么都没了。
看着这群人肆无忌惮的践踏着这片土地,肆无忌惮的杀人吃人,折瞻双目通红,身体里藏着的凶煞气息瞬间外泄,手中长剑也散发出浓郁的凶戾气息。
看他似要暴走,江溪连忙将陶片从他手中拿过来,伸手握住他空出来的手:“折瞻,你冷静你冷静,你看到了什么。”
温柔清和的声音缓缓流入折瞻耳朵里,将耳朵边冲刺的杀戮、求救声慢慢压了下去,“他们攻入了都城,杀了很多百姓。”
“这是逃跑的百姓携带的陶罐,但他们也被杀了。”折瞻双目猩红望着前方的田地,时间久远,这里早已看不到当初战火的痕迹,但他知道,底下还有很多尸骨,还有很多画满图腾的陶器。
他指着前方相隔不到100米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油菜地,语气沉重:“那儿曾是河流,他们只要跑过河流,跑进那边的山丘里就能活,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活。”
从他的话里,江溪也恍惚地看到了都城被占领后百姓逃命的画面,房屋被烈火舔舐殆尽,满地尸骨,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声。
外族人攻入城里,说明那位殿下输了,也不在了。
那折瞻呢?
留在了都城,还是留在了战场上?
江溪想问又不敢问,担忧的看着陷入痛苦回忆里的折瞻,那是他奋力守护的国,国不在了,他一定不好受。
想安慰又无从开口。
山河国破,百姓流离失所。
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劝他时间过去几千年了,让他想开一点?
可对刚看到一切的折瞻而言,宛如刚发生在身上的一般。
江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喊了他一声:“折瞻。”
我陪着你。
“江江。”折瞻红着眼看向她,脸色忽地苍白,向来冷峻的眉眼里浸满了痛苦。
刚才看到都城里的那外族人后,他记忆的关卡松动了一些,里面藏着的惶恐、痛苦、血腥、暴戾、黑暗都在往外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被这些负面黑暗情绪包裹住了。
他忽地很想去杀人,想要很多鲜血来祭剑。
手里的长剑铮鸣,汹涌的血腥暴戾气息飘散四周,四周跟着起了风。
“折瞻你怎么了?”江溪察觉到他的变化,还有他身上逐渐浮现的迫人气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别靠近我,我身上气息不好。”折瞻丢下长剑,跪坐在地上,咬着后牙,使劲想将气息压住,不想吓到江溪。
江溪是有些想躲开,可对上他那双腥红、痛苦的双眼,咬了咬牙,直接伸手抱住了他,抱住他的刹那,发现他身体在颤,他这次一定接收到了很多不好的信息。
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着他,“我不怕,你不会伤害我的。”
除了初识那段时间,之后在她面前,他总是会小心藏好自己身上的血腥凶戾气息。
“别怕,我们在呢,别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里已经不是南国了,周围还有很多人,别吓到其他人。”
“好。”折瞻将下巴搁在江溪的肩头,闭上眼,闻着那似有似无的梨花香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良久后,压下后抿了下嘴里咬破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