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大巫停下。
“大巫。”其他人流着泪望着他,还是不行吗?
“时机未到。”大巫看着空荡荡的陶盆,决定遵循上天的旨意,等待合适时机再来开启。
大家将祭祀品放到高台下的土坑中,和大巫一起向青铜树鞠躬,然后缓缓退出了这里,缓缓关上了石门。
石门关上,灯火熄灭,也将南国的一切都关在了里面。
他们想等待合适时机再来开启,
但他们不知道是,再次开启已是数千年之后,而这时已经再无南国。
江溪收回手,担心的看向折瞻,彻底听清祭祀吟唱的声音的折瞻忽地头疼欲裂,更多祭祀画面钻了出来,殿下出征时的,战场上的,还有更多更多。
“折瞻?”江溪察觉到他身上忽然泄露出的肃杀凶戾气息,仔细看去发现他眼睛又红了,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身上的气息纷飞乱动,和里面类似的气息瞬间混在一起,一下子具象化了,四周忽地起了冷风,阴冷的风里冒出黑色雾气,全部扑向了折瞻。
折瞻没有躲开,任由身体里藏着的各种气息乱窜,他双眼猩红的走向里面的空间。
江溪穿过黑雾跟了上去,里面还有好多个空间,里面堆满了陶罐、珍珠、象牙,还有许多青铜酒器、刀剑、木刻书、金色的石头、会发光的珠子、布料残片等。
东西很多,很多珍贵物件,但江溪没有去细看,跟着折瞻走向里了更里面的一处空间,里面有一处宽大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套早已绿锈斑斑的青铜盔甲。
地上还散乱掉着一些青铜盾牌,还有一些青铜武器,但都锈蚀得看不出痕迹,而且上面都有水冲刷的痕迹。
江溪顾不得去看哪来的水,因为折瞻此刻正站在石台旁,手正轻轻放到盔甲上,在他手触碰到盔甲的刹那,尘封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全部涌向了他。
第113章
深夜,苍凉孤寂的荒原上,狼嚎声从漆黑的荒原深处传来,由远及近,划破边界小城的宁静。
“狼群来了,是北族人赶着狼群来了。”低矮的黄土城墙上的士兵被吵醒,站起来望着荒原深处的点点星火,立即吹响牛号角,通知城内帐篷木屋里的士兵、百姓。
沉闷又悠长的号角迅速传入士兵营地,惊慌但有序的集结声音陆续传入中间最大的兽皮帐篷里,南羡从床榻上翻身站起,穿上青铜和藤编搭配制作而成的盔甲,拿上桌上放着的折瞻剑匆忙走向外面。
“殿下,北族人心思歹毒,驯养了一群狼来深夜偷袭我们,狼群饿了许久,还是让我们去吧,殿下就镇守营地。”
“我来是为了与你们并肩作战、赶走被族人,不能缩在后面。”南羡是来带领勇士们抵御北族各方部落的,不是来享乐的,他拿起长剑大步走已经集结的士兵,一起前去城外。
“殿下,那您小心,我们会护着您。”南国勇士护着第一次出战的殿下前去砍杀狼群,还有后面跟着而来的一小股北族人。
南羡握着折瞻剑,用力砍向扑向自己饿狼,长剑锋利,一刀砍下了它头,鲜血四溅,像雨水一样滴滴答答的落在脸上。
温热,腥臭。
浓郁的血腥气激起心中的愤怒和热血,南羡提着长剑砍向穿着狼皮的北族人,锐利的剑刃相碰,发出刺耳铮鸣,划出细碎的火花,火花晃眼,挡住了北族人的视线。
南羡趁机用剑刺破北族人的喉咙,砍下他们的头。
粘腻又滚烫的鲜血喷洒到满脸,模糊了视线,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红得充满了仇恨。
想到那些死掉的勇士和百姓,想到被他们破坏的安宁,南羡握着长剑继续冲向北族人,想杀死他们,想将他们全部赶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狼啸声没了,厮杀声没了。
南羡将鲜血淋漓的折瞻剑插在地上,单手扶着剑,身体脱力的跪在地上,耳边是嗡嗡嗡的耳鸣声。
其他将士也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互相搀扶着走向他,“殿下?殿下你可还好?第一次杀敌可还适应?”
“还好。”第一次上战场的南羡回过神,浓郁的铁锈腥味猛地呛入鼻腔,忽然作呕,但闭上眼忍住了,抬手擦掉满脸的血,触感粘腻又滚烫,比刚才的狼穴还滚烫。
他看向手中的剑,也变得沉重而湿滑,黑色剑柄被血浸透,泛着诡异的红色,将折瞻二字衬得发亮。
“折瞻,多亏了你。”
先生打造的折瞻剑比那些青铜剑锋利太多,若不是有折瞻,他杀不了几个人。
“这真是一把好剑,刚才殿下英姿飒爽,一刀一个头,切菜一般简单!”
“寒光凛凛,锋利十足,第一次见这样好的剑。”
“是先生想尽办法为我打造的,它叫折瞻,以后我会用它,赶走更多的北族人,还我们南国一片安宁!”南羡看着锋利的长剑,觉得它真的应了他为它取的名字,或许他真的能带着它,赶走北族,护家国平安。
南羡的话激励了活着的勇士,浑身是血的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喊着: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赶走北族,还南国一片安宁!”
一遍又一遍,振聋发聩。
南羡撑着折瞻剑缓缓站起来,站起时并未注意到被鲜血浸染的折瞻剑忽地寒光闪过,好似见了血,开了刃,变得更锋利了。
那是折瞻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见血。
也是第一次有了些许意识。
他好似知道自己是谁的武器,知道自己的作用。
要变得锋利,要多杀一些恶人,成为殿下最适手的剑。
这一夜只是试探的小打小闹,小赢一局,之后又陆续迎来多次挑衅迎战,南羡每次都带着折瞻冲上战场,一次一次的配合,让南羡越来越得心应手。
也越来越习惯血腥的味道,不会再闻着作呕,清俊的眉眼间多了肃杀凶戾。
折瞻剑里的意识也越来越强,通体漆黑,裹满了来自战场上的血腥戾气。
南羡一身血腥的从城外回到营地的帐篷,第一时间便将折瞻剑上面的鲜血擦干净,放在矮桌上的青铜剑托上。
随从阿大看着折瞻剑,觉得寒气逼人,还有和殿下身上一样的凶戾气息:“殿下,这剑越来越吓人了。”
折瞻剑虽然被擦拭过,但还残留着许多血腥气,还沾染了战场上的残忍、暴戾、死亡气息,全都已经挥之不去。
就像南羡,那些血腥、死亡、黑暗沉郁吞噬着他,还慢慢沉入肺腑,在每一根血管、骨头上都印上了死亡、毁灭的气息。
在折瞻看来,折瞻剑和他也是一样的。
南羡心疼的看着折瞻剑,还有剑刃上的一点点卷刃,“辛苦折瞻了。”
大手抚过鲜血浸染的剑柄,“待回到都城后,我会用最干净的水为你洗去一身血腥,洗去身上发生的一切。”
好。
那时的折瞻无声的回答。
他等待战争结束,和殿下一起回都城。
都城,是南羡日思夜想的地方。
也是他耗尽心思想要守护的地方。
所以南羡偶尔在擦拭长剑时,会告诉折瞻关于都城的一些事情。
“南国很大,有平原有河流,有高山有雪山,还有草甸和荒原,但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都城以及周围的平原上。”
“都城里百姓相对富裕很多,他们能建房屋,能烧陶器,能织布,能种出粮食,他们还会用粮食制作许多食物,味道都很不错。”
“这些都是大巫教会我们的,让我们南国是最富有的国家,我们能穿上布匹衣裳,吃上水果和熟食,而北族他们如今还只会制作生食和烤食。”
“他们前来朝拜我们南国,阿父好心招待他们,还请大巫教导他们,可他们却觊觎上我们肥沃的土地......”
“他们联合其他部落,围攻南国,令南国陷入四面楚歌之地,若是南国被攻陷,残忍的北族人将会虐杀百姓,烧毁家园。”
南羡擦拭着黑沉却寒光凛冽的长剑,神色坚定,“折瞻,助我将他们赶出去,保家国平安、百姓安康。”
折瞻听到殿下的心愿,剑刃颤了颤,发出嗡地铮鸣声。
南羡笑了笑,算你应了。
“殿下笑什么?”阿大端着水进来,让殿下清洗。
“没什么。”南羡觉得折瞻剑好似回应了自己,但并不愿和旁人多嘴,接过不太干净的水擦洗了脸和手,又给折瞻剑擦了擦,“前些日说水不多了,城中还有水吗?”
“城中水也不多了。”阿大将脏水端到一旁,节省着为殿下擦拭盔甲和鞋,“要是在都城就好了,都城外有河流,从来不会缺水,用一罐倒一罐都不心疼。”
南羡望着荒原再外围的雪山方向,若是能抢回荒原,抢回雪山,这里就不缺水了。
可北族一直在增派人员,他们防守这里已十分艰难,能抢回雪山吗?
剑里的折瞻察觉到殿下心情沉重,又发出一声铁器铮鸣声,试图安慰殿下。
阿大没察觉到殿下沉重的心情:“殿下,院里的梨树应该开始结果了吧?去年结了一树果子,今年应该也会有一梨树的果子吧?”
南羡回神,想起都城住所里的那一棵梨树,心中隐隐升起期盼,盼望早些回都城,早些吃上甜甜的果子。
折瞻模糊地好像记起那一棵梨树,那是他还没有意识前待过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好似有有一棵很大的树,那是梨树吗?梨是什么味道的?
阿大刚好在一旁说起,“那棵梨树的果子是我见过最甜的,其他果子都没有它甜,好想吃甜啊。”
折瞻默默记下,梨是甜的。
“殿下,什么是甜的?有甜的食物吗?”几个勇士进来帐篷,刚好听到阿大在说甜,忽地口舌生津,想吃甜食。
阿大说没有,都城里的甜食物都很少,只有一些果子才是甜的,荒原物资紧缺,连果书都没有,怎么会有甜的食物呢?
南羡告诉他们:“说的是都城住所的梨树,果子比其他地方的果子甜。”
“原来如此,待回去后殿下可要分一些果子给我们尝尝,我们还从没吃过很甜的果子。”
南羡应好:“等赶走北族,我带你们回去后,我会摘下果子,分别送与你们。”
勇士们笑着说好,都期待起殿下带着他们赶走北族,带着他们回都城。
折瞻也默默记下殿下的话,想要早些赶走北族,早些回到都城,去尝一尝大家都想吃的甜果子。
这一刻,他想变强,想走出长剑,想帮殿下完成愿望。
之后,南羡恍惚地觉得折瞻剑上的肃杀戾气更重了,在战场上时总感觉手中的长剑像是活了一般,总是能精准的砍中北族人。
“殿下,您越来越厉害了,这一场攻战里你又砍了近百北族人,他们被您吓得屁股尿流!”
“殿下,有您在,一定能带我们赶走北族人,能带我们早日回到都城。”
听着大家的恭维,南羡沉吟的看着手中的长剑,他觉得折瞻剑好似自己会动,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但细看又没看出什么,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