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都快瘦得皮包骨了,还瘸了一条腿,皮肤蜡黄眼睛还特别大。他说他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大户人家听到战乱风声连夜跑了,没拿到工钱的他们只能拿了一些小物件抵债,争抢时他被打了,若不是同屋的兄弟帮忙,他可能会被打死。”
“他说做工的那户人家祖上做官的,家里的东西多是宫里赏赐的御用的瓷器,他刚好抢到了一对青花双凤纹瓷,为了感谢那个兄弟,一人分了一只,拿着抵扣工资的瓷器各自回乡。”
“他的腿被打瘸,还灌脓了,臭烘烘的,他忍着疼痛去了好多地方,都没人给他换,最终来到了我们的古玩店,他走投无路跪下祈求,想换点银子买点食物和做路费。”
“那时瓷器不太值钱,看他很可怜的份上,高于市价换了一只,刚好够看病回家的钱。”十二桥说这话时偷偷瞄了下江溪,没想到另一只机缘巧合的又出现在这里。
江溪莫名听着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亲身历经过似的,但细想也想不起来:“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成功回家了没。”
十二桥也不知道,或许回到家了吧。
江溪想到另一只的主人林老头:“林大爷也说他爷爷曾经在大户人家中做事,林大爷可能就是帮了他的那个同屋的朋友?如果是还挺有缘的。”
十二桥望着江溪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兜兜转转一百多年还能再见,确实挺有缘的。
江溪觉得幸亏去了一趟,价值虽然不高,但能重新凑齐挺有意义的,“两个人分别这么多年,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也算有缘,重逢要好好收拾拾辍一下,干干净净的才好许久呢。”
她看时间还早,将瓷盘清洗干净,重新保养修复了一番,修复好的两只瓷盘肥厚温润,侧着光仔细观察,釉面呈现出类似橘子皮的颗粒感,很有优雅古典。
她将瓷器小心返回博古架上,让两只瓷器等着能欣赏它们主人,放好后她回屋休息,八月下旬夜里的夜雨增多,凉风环绕,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睡醒起来雨已经停了,青石铺成的地面湿漉漉的,芭蕉叶、梨树也都更鲜绿了,江溪站在檐下,深吸了一口新鲜口气,“隔壁今早吃的油条吗?”
她也有些馋油条了,穿着拖鞋出去买了油条豆浆、小笼包回来,叫上十二桥、折瞻、八宝、阿酒、玉娘他们一道来吃,但十二桥她们还在古玩图鉴里休息,只有八宝和阿酒精神满满的进来了。
“好香。”八宝凑近闻了闻,香气扑鼻,勾得她咽了咽口水,和阿宝、莹莹一路时她都没吃过东西,但她知道食物的作用,“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尝尝看。”江溪递给八宝一根油条,“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换其他。”
“嗯!”八宝第一次尝试人类的食物,觉得还挺稀奇的,坐在梨树下的椅子上,双手捧着金黄酥软的大油条,一边吃一边晃着双腿,优哉游哉的,可见是喜欢吃的。
阿酒也拿着一根油条坐在旁边,微微凸着肉鼓鼓的肚子,“江江,这个油条很好吃,我们明天也吃它吧。”
“再说吧。”江溪将最后一点油条塞嘴里,擦了擦手坐在竹躺椅上,悠闲的看手机上的金融讯息,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影,她微微抬眼,刚好看到折瞻的黑色衣摆,浮光若隐若现。
“怎了?”江溪指了指桌上的早食,示意他想吃自己拿,想到他的嗜好又补了一句,“豆浆挺甜的。”
折瞻没去拿,声音淡淡的提醒:“你该给我做剑托了。”
江溪轻轻‘啊’了一声尾音,尾音上下起伏,抑扬顿挫,一点都不想做事,“刚吃过早饭,先休息一会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我也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吃。”阿酒一屁股挤到江溪的躺椅上,闭上眼睛咔滋咔滋的吃酥脆松软的油条。
折瞻抄着手,蹙着眉看着惫懒的两人,身上遮掩住的凶戾煞气缓缓漏出,煞气让江溪不舒服的哆嗦了一下,她轻咳一声,拍了拍阿酒的胳膊:“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克黄金九百八,快点起来做事了,不要浪费时间。”
阿酒差点被油条呛到,幽怨的看着江溪:......他没叫我啊。
第39章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错落重叠的树荫映在海棠纹的窗格上,光影斑斑点点落进屋里,江溪端坐在窗边的绿荫光影里,埋头在一截木料上画着画。
她在帮折瞻做剑托,用的是上好的黑褐色鸡翅木,黑褐色和通体漆黑的折瞻剑很搭,沉静深邃又神秘。
她现在正在往上面画图案,画的是梨枝梨花图案,慢慢画好后便开始雕刻,锉刀来回在木料上滑动,发出嚓嚓嚓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折瞻从长剑中出来,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用手支着下颌看江溪雕刻,她的手极为灵活的凿着木板,速度几块,像是做过千百遍。
她好像什么都会做,会修复、会画画、会写字,现在还会雕刻,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溪抬起头对上他打量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折瞻清俊的眉眼里透露出被抓包的不自然,支着下颌的手动了动,状似随意的夸了一句:“你什么都会。”
“除了做饭,确实大部分都会。”江溪低头笑了笑,都是张老头教她的,学的时候也学得挺好,好像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似的,后来暂停了一段时间,但来到十二桥后有些手生的手像是上了润滑油,一摸到工具就知道该怎么做,感觉像是上辈子少喝了一些孟婆汤。
折瞻敛眼看向桌上漆黑泛着寒光的长剑,他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八宝都能想起来,你也会想起来的,应该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不知道是不是修复出的问题,江溪还有点心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折瞻抬起视线看向江溪,眉眼微微带笑的嗯了一声。
冷峻凶戾的眉眼染上笑意后,煞气几乎都消失了,让折瞻整个人温和俊朗许多,江溪看得怔怔的,这人笑起来瞧着温和许多,还挺好看的。
要是换一身白色的衣服,气质应该还会更温和内敛一下吧,江溪想到之前购买的衣服,应该已经快送到了吧?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早已经送到了,她仰头对着空气问十二桥,十二桥很快抱着几只纸箱子跑进来,“在这里。”
“这里还有。”阿酒和八宝也各自抱着两个盒子跑进来,“江江你买的是什么啊?”
“买的衣服。”江溪拿刀拆开盒子,将里面的白T黑裤拿出来递给折瞻,“你去房间里试试吧。”
“江江,你给他买衣服?”阿酒吃味的抿着嘴,虽然折瞻打架很厉害,虽然折瞻长得很威风凛凛,但他才是第一个来古玩店的物灵,他也很有用,怎么不给他呢?
江溪一眼就瞧出他的小心思,拆开另外一只纸箱,从里面拿出一套现代小男孩衣服递给他,“喏,这个给你的。”
“我也有?”阿酒双眼一亮,别别扭扭的接过衣服看了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江溪肯定的嗯了一声。
“江江你对我真好。”阿酒美滋滋的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八宝显摆:“八宝你看,好不好看?”
江溪买的都是便宜基础款,不是很闪耀华丽的那种,八宝喜欢blingbling的闪耀华丽的那种,她走到江溪跟前,小声说自己喜欢亮晶晶的那种。
八宝盒那么漂亮,八宝自然而然的很爱美,江溪没有拒绝,应了一声好:“我在网上给你选闪闪发光的小裙子,送到了再给你试穿。”这次送到的是之前买的,再买得等几天。
八宝点点头,乖巧极了。
另一边折瞻、阿酒他们都换好衣服出来,阿酒跑在最前头,直接冲到江溪跟前,拉着衣角显摆:“江江,好不好看?”
换下汉服,穿着短袖短裤的阿酒瞧着像个普通小孩了,少了一丝矜贵漂亮,多了一丝虎头虎脑的感觉,但乌黑转动的眼眸又让人觉得鬼精鬼精的,一点都不憨厚。
“不错不错。”江溪抬头看向后面出来的折瞻,穿上白T黑裤的他身形挺拔,比穿黑色长袍少了一丝冷漠凶戾,多了温和气质,瞧着没那么冷冰冰的。
还挺适合的。
江溪心底默默夸了一句,然后看向两人的头发:“头发没办法剪,就带个帽子吧,遮住你们就可以正常出去外面溜达。”
折瞻对出去溜达没太大兴趣,阿酒倒是兴奋得很,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凑到人群里去看热闹了。
陶翁也跃跃欲试,于是江溪给了一套老头衫大裤衩子,他换上后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大爷,“还挺凉快,就是露胳膊露腿的,老板非礼勿视啊!”
“你也没啥好看的。”江溪别开视线,小老头瘦不拉几的,看你还不如看折瞻。
陶翁摸了摸胡须,“我确实没啥好看的,还是折瞻好看,对吧老板?”
江溪的视线刚好落在折瞻身上,剑眉星目,鼻子挺拔,此时眼角微微上扬,眼尾自然下垂,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的支着,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洒脱又随意。
嗯。
江溪心底默默回了一句,转头拆箱给自己、十二桥买衣服。
她给自己奖励了两套旗袍,摸着细软柔滑,比以前搜搜买的便宜旗袍好多了,柔软哑光的面料自然下垂,透着自然的古旧感,在阳光映照下隐隐有浮光闪耀。
“真好看。”阿酒凑近看了看,“为什么你的闪闪发光,我的不发光?”
“因为女生和男生穿的不一样。”江溪糊弄过去阿酒,在镜子前简单给自己挽了个发型,整个人气质一下子温婉许多,她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往古玩店走去。
古玩店里又有客人来了,都是买画的退休大爷带来的朋友,一起来鉴赏玉娘画的画,还有几个浣花路的邻居,大家正围着玉娘作画。
住在浣花路的邻居:“一直没见过浣花路12号,原来是藏在背后面的,没想到是一间古玩店,还没想到这里竟有不输国画大师的现场作画。”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却是错过太多了。”退休老人背着手望着玉娘正在画的小乔流水人家,“玉姑娘一手画技栩栩如生,若是办画展一定能大展宏图,可需要我帮你牵线办一次画展?”
“玉姑娘每天画的画还不够大家分,开了画展更买不到了,老王你等我再多买几次再来牵线。”能便宜入手,谁又愿意高价去购买呢?
“你这人可真自私,玉姑娘的画可以走向高处,总不能因为你想便宜压价就不许人家出名吧?”
“我没说不可以,等等再说不行吗?”
两小老头吵了起来,玉娘浅笑着说不开,笑意在清冷的眉眼处散开,笑意像山间融雪,冷冽又透着别样的暖意。
刚好和谢景陆君安一起进来的李秋白直接看愣了,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举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陆君安却看得犯怵,在画里也看玉娘笑过,然后就把他绑起来想杀了。
玉娘来到古玩店后,李秋白也来过几次,倒不是那么怕她,只觉得玉娘笑起来很好看,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大着胆子走上去,看着玉娘正在画的画,轻咳一声攀关系,“你画得真好看,我能买一幅吗?”
“你买来做什么?”刚好出来的江溪顺嘴问一句,然后看向谢景陆君安这对表兄弟:“你们今天怎么也来了?”
“江老板之前多谢你帮我,今天刚好有时间特意过来向你当面道谢。”陆君安放桌上放了几份礼盒,算是谢礼,“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之前你询问的图腾文字,我们翻遍家里的古籍都没找到消息,抱歉。”
谢景附和:“我们家也帮忙寻找了,并没找到,是不是图腾有误?”
那时从折瞻身上拓印下来的,不可能画错,江溪无奈叹息:“没有就算了。”
谢景微微低头:“抱歉,没帮上忙。”
“没事,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江溪余光看向李秋白,他正伸手去拿玉娘画好的古画,“江姐姐,我买回去送我爷爷,我爷爷喜欢山水画,多少钱一幅,我全都要了。”
“你这小老外怎么抢我的画呢?这幅画是我看好的。”退休老大爷立即上前阻拦。
总是在寻求认同的李秋白不喜欢被人叫老外,“我不是老外,我是老内,你看我字正腔圆的就知道我是自己人了。”
“你长得就是老外,还说自己不是,我又不是老眼昏花。”退休大爷拍开他的手,让他一边儿去,这是他先看好的。
“我.....”李秋白还想辩解,但被江溪拦下,“好了好了,先让大家买吧,一会儿等玉娘得空了再给你画。”
“那我要五幅。”李秋白财大气粗的直接就要付款,“对了江姐姐,最近店里可有稀罕的古玩?”
正在看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的陆君安听到这句话,立即凑过来,“江老板,有画吗?”
江溪摊手:“没有,店里就瓷器、陶瓷和一些钱币。”
“那您去淘一些?有了通知我?”陆君安本想自己去淘的,但余光看到玉娘的身影,又PSTD了。
为了表示感激,谢景也说请江溪帮忙淘一淘稀罕好物件,“下个月我爷爷也要过生日了,我需要买一件不错的古玩送他。”
“既然你们都想要,不如晚上一起去鬼市上看看?”江溪记得古玩市场后半夜也有鬼市,应该可以淘到一点开门好物。
陆君安本来就爱收集这些,倒是跃跃欲试:“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江溪颔首:“可以。”
“你们捡大便宜了,能跟着江姐姐去鬼市,保准没你们空手而归的。”李秋白摸了摸钱包里,嗯,他也带钱足钱的,两百万应该够了。
“前提是鬼市上有好物。”江溪让他们先回去,等夜里再碰头去古玩市场。
谢景和陆君安应好,两人将店里最后一套粉彩癞瓜纹碗带走,李秋白倒是留了下来,搬着凳子坐在乌木长桌旁,目光灼灼的望着玉娘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