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张珑送来的资料笔记里会有新发现吧。
江溪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外面的天也黑了,屋里屋外的小夜灯都亮了,莹莹光亮倒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让压抑沉闷的夜晚多了一丝暖意。
江溪起身走出去,刚到檐下外面大门处便传来敲门声。
她冒着雨跑去开了门,是苏荷和张珑撑着雨伞站在外面,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他手上抱着一只纸箱子,怕淋湿箱子,箱子上还套着一只大号塑料袋。
“你们来了,快进来。”江溪招呼大家进客厅,进了屋里张珑忙让年轻男人放下箱子,取掉上面的塑料袋:“江溪,都在这里了,你看看用不用得上,用不上我就拿去废品站卖了。”
江溪打开箱子,随手拿起一本笔记翻了翻,虽然笔记纸张泛黄,但是里面字迹都很清晰,没有损坏迹象。
而且里面的字写得挺漂亮,看得出书写的人是很有文化素养的人,上面记录了各地一些风俗民俗,有点类似于考察笔记。
她又翻了几本,里面有写到溪城的部落发展史,还有图腾文字发展记载等,“有用的,里面写得很详细,很多历史传说我都没听说过,但里面都有写。”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是专门做研究的吗?”
提到父亲,张珑心底一下子沉重了。
父亲去世二十多年,她平时很少去想他,以为自己将他忘得差不多了,但此刻提及很多关于父亲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
印象里,父亲好像是因为曾祖父曾经是个祭师才研究这些的,不过他也是自己瞎研究,平时走哪都带一个本子一只笔,遇到有意思的就记录下来。
而且他非常宝贵这些笔记,一直都仔细收着,有次她不小心碰了还被吊起来打了一顿。
想到父亲的严厉、暴力,张珑心底阴沉,不舒服的摸了下胳膊,“他就是个农民,只是因为祖辈的关系才琢磨的吧。”
“但他的字很漂亮。”江溪觉得能写出这样字迹的人不像是农民。
“我没关注过。”张珑没有去了解过父亲,自她有记忆起父亲总是早出晚归的,回家便是压着着她读书,没写完就动手打她,有时候还嘴几句还打得更厉害。
那时候心底装了太多恨,压根没关注过他的字写得怎么样。
现在想起来,父亲的外貌长相确实比其他村民更文气一点,而且平时不喜欢和村民一起插科打诨耍牌,没事时就去各部落转悠,了解一些民俗文化。
江溪看张珑对她父亲一点都不了解,反而有怨,也不再询问她相关的事情,“你们村还有其他人研究这些吗?”
张珑摇头,跟着她过来的年轻男人也附和:“大爷爷不在后应该就没人研究了,我们都不是祭师后代,看不懂这些东西。”
张珑不喜欢祭师后代这个词,一听就很封建迷信,“现在村里都读书开智了,没人再关注这些。”
江溪见没有可用的信息,就不再问了,同张珑几人再三道了谢,送她们离开后将一箱书、笔记搬到房间里慢慢看。
折瞻迟了片刻走去她的房间,站在门口朝里望去,暖橘色的光映照下来,落在江溪干净温和的眉眼处,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宁静,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身上肃杀凶戾气息一下子就被这感觉抚平了,他轻轻敲了下门走进去,“我帮忙?”
“快来。”江溪拍了拍桌子旁边的空位,有些激动的告诉折瞻,“我知道他为什么研究了。”
折瞻挨着坐下,“为何?”
江溪将自己刚翻出来的一本笔记递给他,“这上面写着的。”
‘我祖父是我们乡里的最后一个祭师,在我小时候,我曾见过他们供奉畜祭祀祈福,场面十分宏伟热闹。
可惜后来祖父出事,父亲没有继承遗志,加上战火纷飞,祭师传承物件都毁了,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盛景。
偶尔瞧见也十分简陋,没有那时所见那么震撼壮阔。
后来我机遇巧合考上了一所学校,向学校历史研究的老师了解了一些民俗文化,便想起祖父曾经祭祀的场面,我想深入了解研究,尝试找回祖辈丢失的那些传承,可是也因此引来祸端,导致无法再念书,只能回到村里种地谋生。
再后来,我已人到中年,县上考虑到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找到我了解祖父祭祀的情况,我原本也极感兴趣,便向研究员了解了一些,但研究员所知的也不多,后来我便自己深入探访询问,试图重新制作出祖辈被毁掉的那些物件传承,再见一次幼时见过的盛景。’
“原来是这样。”江溪翻看着笔记后面的内容,“他后来一有空就到处寻摸,不明白的便去找县城的研究员,但那个研究员不久后离开了,他只能自己摸索,这些笔记都是他自己研究琢磨出来的。”
“他一辈子走遍了溪城一百多个部落,上面还写满了分布位置和祭师心得、部落由来,有点专业学者的感觉。”江溪觉得张珑父亲挺厉害的,只是张珑和父亲积怨已久,并不知道她父亲所做的事。
江溪觉得有点惋惜,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摇了摇头就不再多想,将书分出一半推给折瞻,冲着他眨了眨眼:“来吧,今晚看完,希望里面有我们想要的。”
对上她明亮的眼睛,折瞻心中轻快,“没有也无所谓。”
“不着急想起记忆了?”江溪挑眉。
折瞻淡淡的回了一句:“想不起便想不起。”
“现在这样也挺好。”
江溪托着腮,好奇的看向他,灯影下,昏黄的光让他英气锐利的脸变得柔和俊美很多,十分赏心悦目:“现在挺好?为什么啊?”
“因为你。”
每日看着你,心底的凶戾莫名就消散了,尤其是她笑起来时,折瞻也会觉得开心许多。
江溪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心跳快了几拍,脸颊也染上一层胭脂色,“因为我?”
折瞻没有回避,点了下头。
记忆里那一片片血腥让他充满凶戾,所以如果实在没办法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要有被江溪带回十二桥之后的记忆就行。
有那似暖阳般的笑就行。
江溪心底有些欢喜的勾起嘴角,还算有良心。
不过,她也知道他一直以来期盼找回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她也不想让折瞻失望。
而且已经找了这么久,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冲他笑了笑:“虽然我知道我很好,但有记忆和没有记忆还是不一样的,我还是得帮你想起来,万一还有与你配套的一把剑呢?”
“没有。”折瞻当即说。
江溪诧异:“这么肯定?”
折瞻笃定的嗯了一声,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他很确定只有一把剑。
“等你想起来再这么肯定的说吧。”江溪重新坐好,继续翻看手中的笔记。
这时正对着的窗外忽然吹起了风,秋风灌入房间吹在脸上有些冷,江溪站起来倾身去关窗,身体撞到旁边的重叠起来的笔记,笔记全朝折瞻倒了过去,他随手一捞便抓了十几本,但仍有几本掉到了地上。
江溪关好窗,蹲下弯腰去捡笔记,敞开的笔记里露出几页纸,上面模着几个图腾文字,蜿蜒曲折像树枝缠绕,和折瞻剑上的一模一样。
第83章
找到了!
这次肯定能翻译出图腾的意思!
翻译出来就能帮折瞻找回记忆!
看清图腾的刹那,江溪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这个想法。
她拿起笔记,激动抬起头,脑袋刚好撞到屈膝蹲下帮忙捡笔记的折瞻眉骨处,清脆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还伴着一声吸气声。
江溪忙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折瞻,“撞疼吗?”
折瞻也同时出声:“撞疼了吗?”
“我不疼。”江溪的头盖骨倒是不疼,仔细看向他的眉弓,好像被她撞红了,抬手帮他按了按眉弓位置,应该不会肿起来吧?
有点不好意思的朝折瞻道歉:“撞红了,等下拿冰块敷一下。”
她的指尖有点凉,好似冰划过眉角,让疼痛少了一些,折瞻英气俊朗的眉眼松开,眼底带笑的看着一脸担心的江溪,轻声说不用,“是有什么发现?那般激动?”
“嗯!”江溪激动的将笔记里的图腾文字递给折瞻看,“找到一模一样的图腾!后面还有相关笔记,张珑父亲应该有仔细研究,这次肯定能帮知道你身上那些图腾的意思。”
激动说完,赶紧拽着折瞻坐回桌前,一起翻看这本笔记,“诶,还有笔记,瞧着比祝老爷子给的资料还要详细。”
折瞻看着她开心的侧颜,手指揉了下被撞的眉骨位置,疼痛已经散去,余下一层热意,好似江溪指尖的温度。
锐利的眉眼弯了弯,周身的冷冽气息又少了许多,像冬日进入了春天,到处都是惠风和畅的气息。
江溪没有注意他的气息变化,正仔细的翻看着笔记,“这本笔记是张珑父亲去世前一年开始记录的。”
他说是去山里采药时遭遇泥石流,泥石流阻挡了山路,他想方设法绕路回家,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了一块石碑,是被河水冲刷出来的。
他觉得上面的纹路很奇特,便拓印好带回家,之后又在那附近找到了一个墓葬处,还找到了一些木片图腾文字佐证,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大致译出了石碑的内容。
笔记后面夹着几张拓印下来的碑文,另外还有一些手写的图腾文字,下面还配着一些翻译。
江溪立即拿出后面的纸张,打开仔细查看,石碑上写的是大概是南国有个村子的人惨遭屠杀,全村1500人全部死于外族入侵,特此立碑记录。
至于用来佐证的木片早就腐朽了,张珑父亲抄写下来后便丢弃了。
江溪翻看后面抄写的内容,木片上的内容大概是一本图腾文字的启蒙书,只有几百字,但有对应的汉字。
“折瞻,你看,这是不是剑上那几个图案的意思?”江溪指着抄写的几个图腾纹路,折瞻看过去,刚好看到南国两字。
“还有这里,这里。”江溪又接连指了好几个图腾,几乎全和折瞻剑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纹路对应上,按照启蒙书的内容,大概便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江溪想着这话的意思,洞察世事,顺应自然,把握未来?
折瞻听到她念这句话,脑中也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好像念着‘曲成万物而不遗’,还有‘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男子好像站在一棵树下,身影很模糊,声音很缥缈,很遥远,折瞻努力想听清楚,想看清楚,但脑中一阵刺痛,好像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脑中。
他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头,强忍着这一股刺痛感,不想发出一丝声音,但身上的气息还是泄了出去。
江溪察觉到他身上泄露出的肃杀凶戾气息,转头刚好看到他青筋冒出的手背,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折瞻,你没事吧?”
“折瞻。”江溪又重复喊了几声,靠近去看了看,刚好对上他猩红凶戾的双眼,瘆人得很,她有一瞬的害怕,但很快担忧压过害怕,拿纸巾帮他擦擦头上的汗水,“是想起了什么吗?”
“我听到有个男子也念了这句话。”折瞻努力压下身体里的躁动起来的凶戾,红着眼望着她,声音也弱了几分,“但是很模糊,看不清,我想看清楚头又很疼。”
他这般样子,看起来委屈又柔弱,尤其是那双红彤彤的眼,像哭过的一般,江溪看得怪心疼,“看不清就算了,不着急的。”
“来吃一颗糖,吃了就不疼了。”江溪说着拿出一颗糖剥开,喂他嘴里,然后像哄阿酒八宝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折瞻僵住:“......”
江溪拍完才觉得冒昧了,折瞻像个冷酷飒爽的将军,平时可不喜欢大家碰他的。
折瞻确实不喜欢,但江溪不一样。
他抿了下嘴里的甜,脑中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江溪看他没生气,稍稍松了口气,“好些了吗?”
“好些了。”折瞻眨了下眼,闭上眼去回忆那个人,除了模糊的一片,其他什么都没了,“只记得那句话,其他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