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舟果然脸色沉得像冰,快步到车子旁。
特罪署的人员上前将车罩撕下,将车门强行打开,浓烈的化学物品气味夹杂着肉腥味扑面而来。
沈初一俯身看进去,看见副驾上放着一具赤·裸·的男性尸体,喉管被割开、下·体·被切割,血清理得非常干净,车内没有血迹喷射的痕迹,显然是被杀害后才放入了车内。
而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上一位死者周维的终端手环。
章典换上专业的手套、口罩俯身进去检查,“车内不是原始犯罪现场,尸体是死后被挪动进了车里。”他手指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头发:“这位死者家庭条件比周维要好,半年前刚做了微生物植发和医美。”
死者看起来至少四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做了医美?
沈初一又看了一眼死者的正脸,顿了一下,立刻低头去划开手环,找出了失踪儿童蒋思涵的家庭信息,翻到她爸爸的照片停住,抬手和尸体比对。
她身后的白世舟完全愣住了。
新的死者居然是失踪儿童蒋思涵的爸爸。
“看来沈探员又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判断。”章典毫不吝啬的夸赞:“伟大的天才。”
第80章
车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该清理的痕迹也已经被凶手清理干净。
章典很快检查完尸体,认为尸体和车子里没有多少有用信息:“作案手法一样,依旧是先令死者失去反抗能力再捆绑作案, 不同的是第二名受害者是先割开喉管致死后,才切割了生·殖·器, 他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这一点和周维不同,周维是先切割了生·殖·器, 才插·入氧气管慢慢致死的。
“可能是因为这次的作案时间不够,或是插氧气管后不方便移动。”章典又蹲下检查了一下轮胎,“车子停放在停车场时刚洗过。”
白世舟立刻吩咐F市警方:“查一下这辆车最近的行驶记录。”
沈初一看了一眼在检查车外的章典,探身进车里, 伸手去摘下尸体手上周维的终端手环,摘之前她就做好了会触发“闪回”的准备,趁着现在车里没人就算闪回也不会引人注目。
可手指碰上手环却无事发生。
她有些疑惑, 闪回触发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按理说周维被害时手环一定在案发现场,而这第二位死者死后又被戴上了手环, 手环是曾经在两位被害者身上存上过的,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触发?
她将手环摘下来,发现外面的一层晶体保护膜已经没有了, 像是被什么化学物品浸泡清洗后导致保护膜被腐蚀。
但没想到手环是正常运行的,既没有被破坏, 也没有被格式化。
沈初一甚至在周维的手环里看到了“周维罪行”那段视频的定时发送记录, 以及这枚手环打了两通电话给#蒋栋#。
蒋栋正是眼前这第二名死者。
“有什么发现吗?”白世舟弯腰看向她, 问道。
“周维的手环里有两条记录,是两天前打给第二名被害者的电话,一通电话是两天前的晚上九点,一通是九点十分。”沈初一说:“应该是凶手用周维的手环打给的第二名被害者, 可连着打两通,说了什么?”
粗略的翻了一下,手环里没有其他有用信息。
沈初一把手环递给了白世舟,又环顾了车内一周,目光落在后排车座上贴着的贴画,大大小小的恐龙贴画,有一些撕了没撕掉留下残损的一半。
她扶着副驾座椅椅背探身过去检查,手指在碰到椅背后的贴画时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眼前闪过一张两三岁男孩尖叫的脸——
小男孩在后排尖叫着抬起手重重打了旁边的小女孩几下,开始大哭起来:“是我的!是我的!”
前排驾驶位里蒋栋从车镜里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思涵你不要抢弟弟玩具,马上还给弟弟。”
后排挨了打的小女孩耳朵上戴着助听器,脸上、头发上贴着恐龙贴纸,捂着自己被打到的脑袋,眼眶很红的看蒋栋,慌张的用手比划。
蒋栋露出了更不耐烦的表情,在男孩尖叫的哭声中大声说:“不要比划,说话,你不是在做康复训练了吗?花那么贵做手术、做康复训练你老比划钱不是白花了吗?”
后排的小女孩忍不住掉眼泪,很吃力的张大嘴说话:“没有,我没抢,弟弟贴我脸上……”
可她的声音太小,发音吃力又含糊,在男孩的嚎啕大哭里根本听不清。
整个车厢只有男孩的哭声和尖叫:“她弄乱了!我的恐龙战队弄乱了!”他气不过的又伸手去打小女孩:“赔我!”
小女孩又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还手,只是捂着脸掉着眼泪眼巴巴的看蒋栋。
蒋栋忍不住的怒吼一声:“蒋越!你再哭试试!弄乱了不会再贴吗!哭什么哭!再哭给我滚下去谁也别去动物园了!”
哭声爆发得更加刺耳,沈初一快要被划破耳膜,在哭声中有人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于蓝?”白世舟的声音像一块石头砸进薄冰里。
沈初一蓦然侧头看向他,手指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西服的纹理和他肌肤的温度传递在她手指间,尖锐的哭声和所有的闪回画面瞬间消失,眼前只有车外弯腰看着她的白世舟。
“你还好吗?”白世舟皱紧了眉,担心的看着她的双眼,很低声的问:“是又瞳颤了吗?”
她的瞳孔看起来没有异常,可刚刚她仿佛“断片”一样,他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
“没有。”沈初一没有晕眩的感觉,她甚至比前几次更快的恢复了视力,没有眼前发黑,是因为她的特殊异能进化了?还是因为及时被白世舟的声音、触碰阻断了?
她看向了手臂上白世舟抓着她的手,发现另一只手慢慢收了回去。
等她扶着白世舟的手下了车,才留意到和白世舟一起伸手的是章典。
章典站在车边,目光从她和白世舟的手又移到她的双眼,很冷的笑了一下,用惯常的语气说:“沈探员是触发了什么异能吗?我很好奇,沈探员的异能除了羊系的奔跑和观察,还有什么?”
“我也很好奇章教授的异能都有什么,你会告诉我吗?”沈初一反问他,章典真实的异能简直多的令她惊叹,异能体与他人类的身体能够分离、侵入任何区域网、每个触手异能体都拥有独立的语言系统……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当然会。”章典几乎没有思考的回答:“我非常乐意被你了解。”
沈初一当然不会信他的鬼扯。
F市警员已经找来了停车场的老板,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
和预想中一样,这辆车入场的监控也被干扰的故障中,没有拍到有用的信息。
白世舟吩咐在终端局的安嘉树和司康接下来一旦在A市F市出现异能监管被触发,就立刻汇报定位赶过去。
因为凶手很可能已经在实施杀害第三名受害者了。
第二位被害者蒋栋的尸体被送往F市警局的法医部,特罪署的两名法医赶去一同协作尸检。
很快,蒋栋的家人就赶来了F市警局,一位是蒋栋的前妻何虹,也就是蒋思涵的母亲。
另一位是蒋栋现在的妻子,陈灵。
前妻和现任辨认尸体后没有不落泪的,可一见陈灵赶过来,前妻何虹就擦干净眼泪走了出去,像是不愿意和陈灵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你审问陈灵。”沈初一低声对章典说:“我负责何虹。”
也不等章典答应,她径直走向独自抹眼泪的何虹,把她带进了市警局里的审讯室里。
章典只好挥手吩咐警员把痛哭不止的陈灵带出来,就在验尸房外的长椅上问陈灵:“蒋栋这几天有和你联系吗?”
他坐着,陈灵站在他对面哭得难以正常回答,一直在说:“不可能,不可能是老蒋啊,他前几天去省外出差了,他明明出差了怎么会死在F市?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他昨晚还给我发了消息……”
章典很不喜欢安抚受害家属的情绪,就停下来等她又哭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蒋栋和你是婚内出轨吗?”
哭泣的陈灵一下子呆住了,不可思议的瞪着章典,如果不是章典大名鼎鼎她一定会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警察。
“你和蒋栋的儿子今年快三岁,你和蒋栋去年十二月登记结婚,蒋栋去年十一月才办理的离婚。”章典随便划拉了一下警局调取过来的信息,抬眼看陈灵,露出了一个自认温和的笑容:“问这个问题,是想确定一下凶手杀害蒋栋的原因。”
他似乎也没指望陈灵回答,在她哭声停止后又抬起手说:“我能看一下蒋栋这几天给陈女士发的信息吗?”
旁边的小警员马上小声和陈灵说:“请您配合警方调查,如果不尽快抓到凶手,很快就会有下一个人被害。”
陈灵看向小警察无助的又哭了,却还是配合的摘下手环递过去,“怎么会是蒋栋啊?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人不坏的……”
章典接过手环划开,果然看见了蒋栋昨晚给陈灵发的信息——【还在陪客户吃饭,老婆带着越越先睡吧,别等老公了。】
再往上翻,蒋栋几乎每天上午、中午、晚上都会给陈灵发条信息,汇报自己在干嘛,然后找个理由说不方便打电话给她,有时候为了安抚陈灵还会转账给她,转账数目都是四位数。
章典把聊天记录翻到蒋栋出差之前,发现凶手很聪明,完全模仿了蒋栋的语气、用词和爱转账的行为,所以这三天蒋栋没有和陈灵通话,陈灵也完全没有怀疑。
章典的手指停在八天前,陈灵发给蒋栋的一条信息上——【你前妻怎么又要钱啊?前段时间不是刚给她三万吗?】
蒋栋回她——【唉,我也烦着呢,说是三万都给思涵做康复训练了,谁知道真的假的,老婆别生气我回去跟你说。】
蒋思涵。
这个名字让章典想起沈探员,他没抬头又问陈灵:“蒋栋对他的女儿好吗?”
※※
“蒋栋对蒋思涵好吗?”沈初一在审讯室里问何虹。
何虹握着水杯惊讶的抬起头看她,先点点头,又问:“沈探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沈初一问:“蒋栋和你婚内存在过家暴吗?”她看见何虹的手指缩了一下,又问:“有,是吗?”
何虹眼眶红了红,点点头说:“我也动手了,他也没占到便宜,头发被我薅掉一大片。”像是忍不住,何虹又说:“以前老是想他死了才好,现在人真没了又开始想他也不是十恶不赦……”
她说的眼泪往下掉,沈初一抽了纸巾递给她,问:“他对你和你女儿都不好对吗?”
何虹这才诚实地点点头,她说她刚跟蒋栋的时候他生意还没做起来,那时候蒋栋对她是好的,甜言蜜语,还在她孕期洗衣做饭,女儿生下来有严重的听力障碍,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时不时就会提要二胎的事情,说他父母那边给他压力很大,他也想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思涵一岁多的时候他赶上了风口,生意一下子做起来了,那一年就赚了几百万,人也就不常回家了。
何虹早就发现他婚内出轨了,但她那个时候每天要忙着带女儿去治疗,去做耳蜗手术,去做康复训练,忙得根本顾不上,就想着只要他给钱出轨就出轨吧。
谁知道,他出轨的对象陈灵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蒋栋就跟何虹提了离婚。
“一开始我不同意,凭什么啊?苦日子我陪他熬过来,有钱了要把我踹了?”何虹低头不断擦着眼泪说:“可我们成天吵架打架,没有一天好日过,我发现思涵开始故意不戴耳蜗,也不愿意去做康复训练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害怕……害怕吵架……”
何虹哽咽的说不下去。
沈初一没有逼她。
“所以我下定决心跟他离了,我和女儿两个人照样能把日子过下去,可谁想到思涵出了这种事……”何虹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拉住沈初一的手像拉住救命稻草:“沈探员我知道人命案比思涵失踪重要,但是没有思涵我还有什么活头啊?她那么小,又不太会说话……”
“我明白。”沈初一任由她抓住,和她说:“所以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蒋思涵有和你说过恨她爸爸吗?”
何虹愣了住,摇摇头说:“没有啊,思涵怎么会恨爸爸啊?虽然蒋栋出轨,但那都是大人的事,蒋栋对思涵还是不错的,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思涵,顶多是对思涵不上心……”可她觉得怎么也不该恨爸爸啊?
“离婚后他也按月给生活费和思涵的康复训练费用,每个月也都抽空带思涵去玩。”何虹很如实地说,又不解的问:“沈探员为什么会问这个?难道你怀疑……思涵是蒋栋故意弄丢的?!”
不是,当然不是,蒋栋有生意有新家庭了,他只是一个月给点抚养费给蒋思涵,没有必要犯法也要把女儿弄丢。
沈初一只是觉得奇怪,如果绑架蒋思涵的凶手是杀害蒋栋的凶手,那这个凶手使用周维手环给蒋栋打的第一通电话就应该是用蒋思涵威胁蒋栋,把蒋栋骗去了某个地方然后才实施的绑架杀害。
可是蒋栋的手环里有两通凶手的来电,如果第一通电话是用蒋思涵来威胁,为什么蒋栋不立刻报警呢?
还接了第二次电话,然后被害。
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