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激动,并不为没有渠道这一谎言感到忧虑,因为在我身边久了,她自然会把这份心放在自己男人身上。
“要不先加微信?”我拿出手机,笑容扬起。
却发现对面人的眼神过于平静,比刚见面时更让人捉摸不透。
她的视线从来没有偏移过,甚至没有打量过我,但却给我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她说:“……你不知道。”
“什么?”
“你并不清楚寻人团队的联系方式。”
我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怒,但迫于尴尬气氛,我只能找补:“怎么会呢?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别急嘛。”
我起身往洗手间走,低头翻通讯录,没几下就滑到底,只能往上滑。等她彻底被隔板遮住视线,我才给同学发微信,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寻猫狗的项目。
在等回复时,有两人从洗手间出来。
“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啊,就是那个天桥被捅的人。”
“7桌的女生对吧!我就说像,真可怜啊看起来很瘦,听说差点都救不回来了。”
我就坐7桌,赶忙上前问那两人具体在说什么。
一问吓一跳,原来她就是上个月天桥伤人案的被害者!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原来是命不久矣!
我表情非常难看,亲戚肯定知道,却不跟我说。
搜索完很多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后,同学回复了,说没有,我也不需要他有了。
等坐回去,我开门见山:“你刚出院不久吧?身体不好,这么冷出来可以吗?”
女人没有回答,与我对视。
我感到莫名的压力,这种视线很不舒服。想起那些新闻里写的东西,我有点介意。
“……你是那个凶手的前女友吗”
唯独捅了她,看来有点情感纠葛。
周末的餐厅上座率很高,大家都在忍受难吃的预制菜,但因为气氛或者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也足够好看,配合着餐厅欢快音乐,每个桌子混在一起的讨论声也显得不杂乱。
“结账吧,感谢你的时间。”
女人表情没有变化,很自然地招手找服务员。
一身红的服务员走过来:“您好,这边要验券吗?”
“不。”她摇头,抬手扫码,结账。
我的好感一下子又拉回来:“该我请你的呀!”
女人摆摆手,就要这么离开。
那怎么行?我赶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吧,这么冷的天就别在外面挨冻了,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她非常快地抽出手,甚至指甲有点擦到我。
女人的视线看过来,表情从平静逐渐变得诡异。
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连忙回头,除了其他桌的客人再没有任何东西,非要挑刺,那就是餐厅的光有些晃眼。
“……不用了。”
她转头,一直稳定的神色崩裂,急切又慌乱地想离开。
我又抓住她的肩膀,一边不够,抓住两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哎呀我送你回家吧。”
她又看过来,瞳孔里映照我的脸,我果然小帅,她都呆住了。
“放开我。”
“什么?”
她不再说话,表情褪去所有柔和感,看向我的视线非常尖锐,就像尖刀,单单对视一秒就会受伤。
气氛瞬间凝固,对面的人传递给我恐怖的压迫感。
我一惊,连忙松开手。
她走得很快,出门就拦住出租车。
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插曲看向我,我有些不高兴,恰好亲戚打来电话,我接起来:“别介绍怪人了,这人差点死了精神不正常,看我像看鬼!”
东占看见了鬼魂。
或者说模糊的阴影,黑色粒子缠绕,一个人形依附在慕容军背上。
她回到现代社会差不多四五个月,噩梦变得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在清醒时出现幻觉。
现在她金钱足够,找全国最顶尖的专家问诊,给出的答案也是大脑没有问题,建议她去精神与心理科看看。
东占去了,诊断结果很复杂,科室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叫她多休息,多与人沟通,可能是遭遇恶性事件的心理创伤。
东占倚靠在后车座角落。
街道的灯光拉成长流,人们影子在过快的速度里融为一体,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辆的颤动让她心跳也渐渐加快。
她抬头,看见车玻璃角落倒映着一团黑色。
黑影在车座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正看着外面,好似在理解这个世界。
东占不敢回头,她沉默许久后问:“师傅,我是一个人吗?”
大叔正在回复手机群里消息,说自己这边正堵着,闻言啊了一声:“你不是一个人?要去哪接人?”
东占盯着剥离上的那团黑影,突然发现影子在慢慢转头。
它没有五官,没有感情,一直盯着她——
鬼魂猛地扑来。
“停车……我要下车!”
东占包里有现金,抽出几张百元给司机,也不管正在车流中,直接开门往外跑。
好在是红灯,东占没有被撞死,跑回人流涌动的街上。
她浑身颤抖,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脸色惨白地四处张望。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避开她走,过了一会有几位结伴的高中女生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前面就是派出所。
东占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逆着人流低头离开,她裹紧衣服就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这里离家不远,堵车花费时间,她可以走回去。
淹没在人流里会给她安全感。
手机在响,是那个同僚的消息,发出阴阳怪气的问题,好似东占丢了她的面子。
一滴水砸在屏幕上。
东占抬头,下雨了。
路人们纷纷走进商场躲避,东占把手机关机,走到有遮挡物的路边。
外面风大,在这里躲雨的人屈指可数,还隔得极远。
夜色浓郁,商场灯光闪耀,能窥见天空的厚重乌云,下压着,似乎再过一会就要来到人间。
密集的小雨被灯光照出,东占拿出精神科开的稳定药,不知道拿了几颗,直接吞了下去。
药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所说的睡意也不存在,她的身体变得与现代医疗再无匹配的资格,任何药物都没办法产生作用。
街上是浅红砖,被雨冲刷后能隐约反射。东占吞药后低头——
躲雨处狭窄,是一家不知名奶茶店的雨棚,黑影站在她身旁。
东占麻木地转头。
黑影高大,如果它有脸,她抬头才能与其对视,而自己抬头仰望时的角度格外熟悉。
她这样看过一个人很多很多次。
药好像在她喉咙里被挤压,粉末散开,苦味与灼烧感如手掌,紧紧攥住她脖子。
黑影也低头,它的“手”伸过来,轻轻放在她喉咙上,就像在亲昵的抚摸。
“你还好吗?看起来不太舒服……”
奶茶店店员看着她,透明口罩后的表情格外担忧。
东占转头,黑影也转头,像是镜面的两个生命。
“……我没事,给我一杯热的吧,什么都可以。”
东占想扫码但手机关机,她便掏了现金递过去。
好心店员点头,马上操作付款机。
“给客人点一杯奶油榛果可可吧,这是我们推出的迎春新品。”
身边的存在感突然减弱,东占发现黑影不在身边,而是出现在店员的背后。
每次店员在对她说话时,黑影就会靠近一点,慢慢吞噬人的肉/体,将所有人的皮肉都作为撕扯的任务。
奶茶做好,东占立刻拿过,跑进雨幕里。
“等一下,很烫——”店员在后面喊,但东占感受不到手掌的灼烧,她只想快点离开。
小雨浸润东占的头发,她不知跑了多远,奶茶洒了满手,皮肤泛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种庞大的存在感再次出现,她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黑影已经贴在身后。
雨不会让人分离,只会让人融为一体。
黑影贴得很近,从身后拥抱她。东占不可避免地低头,导致雨滑进后颈,让它冰冷的温度到达后腰。
大街上只有她,路灯的间隔如地狱与天堂的距离。
东占闭紧双眼,突然闷笑一声。她不再奔跑,喝奶茶,慢慢往前走。
黑影也陪伴在身边,寸步不离。
回家后,东占脱下湿透的衣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