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占蹲下身,与越妙对视。
她露出笑容,问:“越妙的义兄要和哪位姑娘成亲?”
越妙无法回答是哪一位,因为构建好的角色还只有她,结巴半天才说:“反、反正有很多!”
“既然还没决定,那越妙也能与他成亲。”
少女一愣:“我?你难道不想与他……”
背后传来冷意,黑纱垂落在她肩上,手指似有似无地划过她后背,直到五指牢牢贴在她背上,下一瞬就能把她脊椎抽出来。
呵,不继续装聋作哑?东占心想。
“我以为越妙反对义兄成亲,是因你钟情于他,既然那些姑娘未到,你抢先一步,不好吗?”
这超出越妙的应对范围,她被规定的认知里,义兄会被别人抢走,而她需无时无刻哭闹,没有「抢先一步」的选项。
她坐在原地不动,嗯啊半天也没回答,东占却转头对萧亦渊说:“师姐,他们要成亲了,我们布置一下。”
萧亦渊满脸茫然,绞尽脑汁后,搬了搬院子里的旧椅子。
越妙突然急了:“等、等等,这是终身大事!”
东占:“没有什么事是终身大事。”
“你、你你,义兄虽与我有约定,但我们还未互通心意!该像这封情书,至少得像这封信的主人一般表白才行!”
越妙赶忙从兜里找出一封书信。
她是在某个摊位里买的,外层包装印着「绝版」「七百年前往事」「勿转售」等字眼。
东占拿过,展开细看。
她眼神闪烁,轻笑几声,折好收下。
“这封信并非本人所写,是一份杜撰的信件,其中所言皆为虚假。”
东占说话时,时阙已经离得极近,让越妙都不得不瞟几眼。
他沉默着,视线落在那封信上。
“再多言语不过装饰,行动才是真正的回答,准备好了,两位就在此处成亲吧。”
“越妙在屋外准备,你准备好便进来开始仪式。”
“我们与义兄等在此处,等你开门。”
不等越妙反应,东占将她推到门外,众人皆留在屋内,说完便关门。
越妙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独自被东占关在门外。
她的影子印在门上,左右摇晃。
「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亦渊不愿见越妙被逼迫,但她又对此景感到混乱,下意识相信了东占。
东占坐下:“没关系,她……师姐不害怕吗?”
萧亦渊来到她身边,因为突然的问题而停顿。
师姐意识到东占在询问这场灾难,抬手写字。
「我尝试过救人,但很多人就在我身边消失,一切化为虚无,说不畏惧自然是假」
「登仙境可感天地运转,大道崩塌或许是注定」
「但至少,师妹你复生了」
连窍还在敲剑,插嘴:“师姐当初很自责,在大瘟疫时闭关,没能帮到你……你还活着,万般坏事下有这件好事便足够。”
东占沉默。
她以为会听见「师妹会解决此事,所以不害怕」等话。
院外是一直响彻的哀嚎,人们想要远离吞噬世界的浪潮,恐惧成为空气里最浓郁的味道。
一墙之隔,这个小院却即将有新人成亲。
空气割裂,这里安静又平和,带着荒谬感。
众人在屋内等待,等到阳光消失,浪潮已经来到这里。
闭目养神的萧亦渊起身,登仙境修士的感知敏锐,她很清楚逃到哪里都会消失。
连窍也走到东占面前:“拿着吧,我尽力了。”
天蓝色剑刃稍亮,但没有字幕,灵气复原一些。
东占感谢后看向的时阙:“师兄,送师姐她们去其他域界……”
萧亦渊却握住东占的手腕。
连窍个头小,爬到萧亦渊腿上,代替回答:“你消失了七百年不知道,萧师姐为登仙佼佼者,已是青龙域的镇守人,受青龙神兽恩泽庇护,她职责期限有千年之久,现在无法离开。”
哪怕聚焦主角的镜头脱离此界,也没有一个角色静止不动。
人们都活生生地感受时间流逝,在观测之外有自己的故事。
连窍与萧亦渊对视,同时看向东占。
「保重,师妹」
“不用担心,我跟师姐在一起呢。”
下个眨眼,两人消失不见,不是化为灰尘,而是变成空气,似乎从未存在过。
房屋与地面也在消失,左边院墙已不见踪影,虚无的黑暗即将来临。
东占停顿片刻,转回头,坐在原位神色平静。
“师兄,当初为何要用这种杜撰的信,作为你的刃石?”
她又把那封号称绝密的情书拿出。
当初在阳仙湖,她选择了一块湖石,而时阙却用世人杜撰的书信,作为两人共生礼神魂刃的材料。
东占低头,看了看,读出来。
“我心尽是深井底苔,你不知此苔长于隐秘处。”
房屋在缓慢消失,东占声音回响在寂静种。
时阙往前,走到东占身后,拥抱她。手臂环过脖颈,将她的呼吸牢牢禁锢。
“你若降落,勿近此井。”
她的视线持续向下,神色平静,任由师兄的黑纱垂在自己身上。
“……我心蔓延向上,你不用低头。”
东占念完,将信纸折叠,丢进面前的虚空中。
神魂刃会印刻神魂,选择的刃石是愿与爱人共生的证明。
而师兄选择虚假的爱意文字。
时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信件消失时,慢慢收手后退,手指触碰东占的脸,轻柔又缱绻。
室内陷入沉默,直到整片房屋消失,只有他们存在。
东占确信,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后消失的人。
“走吧,去找越妙。”
遮挡的门消失,本该在外准备的人不见踪影,这场等待不会结束。
东占与时阙并肩,在虚无中往前。
远处还有人们的喊声,是洪水淹没自己前的挣扎。
东占想到与师兄时常并肩行走,她便照着之前习惯,牵住他的手。
时阙被她触碰时,瑟缩一瞬,然后允许她的进入。
东占语气淡然:“在师兄看来,这场灾难是好是坏?”
时阙沉默,她想了想接道:“你不在意……那若我说,我又要利用你,你认为这场灾难是好是坏?”
紧握的手指颤动一瞬,良久之后,东占听见身边人的声音。
少年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知我最厌恶师妹什么吗?当初自顾自离开,连利用我都不愿意,你明明知道我对你只有这个请求……我对你来说,彻底变得毫无价值。”
「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你,她将你视作一项物品,并不存在任何多余的感情」
两人都记得很清楚,失去记忆,当时作为旁观者的东占之言。
东占闻言低头,耸肩:“那你知道我此时,可是真心想要你的价值?”
时阙停下,低头触碰她前额:“这不重要。”
坦然的话语轻飘飘溢出,黑纱使双方呼吸对调。
“你我都清楚,我如你影,从不违背。”
话落,东占也不再提问,两人继续寻找越妙。
终于,东占看见了远处来回踱步的身影。
任何事物不存在,她独自一人格外明显,就像白纸上来回跳动的黑点。
她不会消失,也没有对这场末日做出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我该去吧?义兄在等我……但是有些奇怪,不对,我还是该去吧?”
越妙抱着脑袋自言自语,待东占二人走近,才发现他们。
“你们!”她吓得后退一步,“我还未准备妥当!”
东占头靠在师兄身上:“越妙为何要跑出这么远?”
那股陌生在动摇,越妙在东占眼中变得越来越熟悉。
越妙再后退:“总觉得不对,你是不是骗子?或、或者来挑拨我与义兄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