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整天,东占完成得顺利,许多同事请病假,就算再急也联系不到,所以进度也搁置,她难得清闲。
在不忙的时候,她总是莫名奇妙地想起自己邻居。
时阙的脸是路上见过就忘不掉的程度,她却总觉得有股熟悉感,但两人对话时,只有陌生人之间会产生的好奇在膨胀。
既不上班,那还是学生?穿正装的样子又不像没工作的人。气质内敛温和,一股子有钱味,到老小区住……
“小东,周六去跟X公司的小陈见面吧。”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东占思绪,她连忙回神:“什么?”
领导走到东占身边,递给她一杯免费咖啡:“上次跟你说过,小陈的提案跟我们项目很接洽,你去聊聊,看能不能定下来。”
东占最近在做项目的供应商审核,要求高给价也高,这个小陈的确不错,但周六……
东占不动声色,露出笑容:“可以的,我会跟人事报备,算王总多给我半天调休假?”
其实最重要的是,小陈是领导亲戚,东占顺势占点便宜。
领导咯咯笑,肚子颤动:“行啊,你年假加一起都有二十天吧,下个月去国外度假!”
他话这么说,但从不觉得东占会丢下工作不管,她外派的最终评审特别重要,领导也是评审团队一员。
东占皮笑肉不笑,接过免费咖啡,一口没喝。
挨到下班,进小区门,刚好遇见时阙。
邻居换了常服,在人群中无比显眼,察觉到她目光后露出笑容。
东占表面不动,内心动摇,这种美貌冲击就如同阴天一整天突然被五十度暴晒。
时阙走到她身边,问:“今天晚饭你还是不吃吗?”
东占:“嗯……或者泡面吃。”
时阙视线摇晃,语气再次放轻:“我要去楼下那家面馆吃,一起吗?”
东占想了想那面馆位置,最后同意。
居民楼小馆子人不少,他们坐在角落,大锅雾气迎面扑来,香味的确很吊胃口。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两人都开始抛出话题。
东占:“你是本地人吗?”
时阙:“不,是X市。”
东占:“……我也是,咱们是老乡啊,真巧。”
时阙全程表情温和,人与小面馆格格不入,漂亮的眼睛在嘈杂雾气里望着东占,只要后者回应,他就不会消失。
两人交换了年龄,是同岁。时阙在全国TOP的X大读博,后年毕业回X市工作。
东占吃完想拿包里的纸擦嘴,时阙已经将纸巾递来,时间刚刚好。
两人走出面馆在小区里散步,夜晚的风使人清醒,他们继续闲聊。
东占没有再询问私人信息,而是把话题引到周六的火锅上,两人聊爱吃的菜和选店。时阙大部分时间都是附和,好像并没有最爱与厌恶的食物。
绕着花园转两圈,他们才上楼。
东占正要进屋,却被身后的时阙喊住。
她视线下落,一颗石榴在时阙的掌心内,洁白皮肤与艳丽红色相映衬。
东占:“我之前就想问,石榴不是过季了吗?”
时阙往后退,脸淹没在门后的阴影:“总会有办法结出果实。”
————
周六,东占下午先跟小陈见面,晚上再去找时阙吃火锅。
但下午的会面很不顺利。
领导信心十足,导致小陈异常怠慢,拿来的第二版提案与之前大相径庭,按公司角度东占绝不会通过。
她假笑几小时,差点一巴掌呼上去。
“我听王总一直提起你,你工作能力很强,外派结束,回总公司该是部长了吧?年轻有为呢”小陈开始说些无关工作的废话。
东占沉默片刻道:“陈组长,这个提案不行,如果这是终案,无法通过审核。”
小陈声音戛然而止:“……王总看过提案,他很满意。”
东占态度坚决,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直接下通知:“下周五中午十二点审核结束,如果陈组长依旧相与我司合作,请送交新的提案。”
小陈脸涨得通红,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领导。
东占接到领导电话时,正出公司楼。刚接起就是一阵责怪,话里话外都是她不懂变通。
东占笑着回应,但没有让步,不给领导一丝机会。
公司楼外的路人变得很多,他们视线总聚焦在一个地方,走过的人全都在回头。
领导恼怒:“我是你外派评审团的主审……”
东占刚要回复,结果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时阙在楼下等她,见东占惊讶,做「我来接你」的口型。
东占回神,对领导道:“周一我去见王总。”
她说完挂断,正想问时阙为什么知道她公司地址,却先一步被打断。
时阙:“工作遇到问题?”
东占摇头:“小事。”
来到火锅店,东占没吃午饭,最开始与时阙礼貌谦让,接下来就开始自顾自畅吃。时阙也不介意,甚至帮她记住每一种菜多久下的锅。
结完账出门,东占满头火锅味,但时阙全身依旧散发淡淡香气。
东占开玩笑:“你是神仙吗?”
时阙笑而不语,而是帮她拿起座位落下的外套。
两人回程一致决定走路,东占因为吃过了一直打嗝。
东占捂着肚子:“你提出吃火锅,结果我吃得最多。”
时阙望向她,问:“东占是单身吗?”
话题转十八弯,东占怔住,气氛变得安静。
见她不回答,时阙也没有追问,两人并肩走在街道,直到回小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临别时,东占本想说些什么,但她正要开口,身后的门已经关上。
她看着对门的猫眼,似乎想透过那个小口与邻居对视。
东占回家后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是她的喉咙,她想要吃石榴,但家里已经没有时阙给的石榴,她又不好半夜找人要,便忍受着这份奇怪的渴望入睡。
夜晚漫长又寂静,甜蜜的味道溢满房间。
她又做梦了。
这次也在学校,但全校只有东占一个人。她穿越操场和教学楼,听见高处轻缓的呼唤,慢慢上楼来到天台。
天台没有风,静止的时间让她能看见前面人影。
察觉到她到来,站在边缘的少年侧首,轻声问:“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不管东占如何努力,始终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她喃喃出声:“……什么愿望……”
冰冷袭来,如云雾包裹,眨眼间少年在前方消失,她掉入一个怀抱,动作轻柔又难以摆脱。
对方伏在她肩头,轻声道:“吃掉我。”
庞大的挤压感从天空下降,东占抬头,发现云层中有一只硕大的眼球,瞳孔中流淌着血,化作整个世界的雨。
“啊!!”
东占惊醒,第一次做噩梦尖叫。
她缓了很久才起床,正要去洗漱,却突然发现床头有一粒红色的东西。
她拿起来,如同宝石的残片,晶莹剔透,艳丽无比——是一粒石榴果实。
从脚底蹿起一股寒意,东占跌坐在床上,开始回忆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事情,让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梦做到那种程度,实在有些不吉利。
「东占你是单身吗?」
想了大半天,最终想到昨晚的这个跨线问题。
时阙有想与她交往的意思?东占皱眉,捏着那粒石榴出神。
她的确对邻居有些许好感,但心底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怪异,看向时阙双眼,她总会下意识把手挡在胸前,好似在防御什么。
东占的思绪飘远,她双眼迷离,慢慢将那粒石榴放进嘴中,直到吞咽下去,她也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
喉咙从昨晚就持续的干涩依旧存在,这粒石榴无法安抚她的渴望。
叮铃,突然门铃声响起。
是时阙。
“睡得还好吗?”他低垂着目光,安静看向她,“……抱歉我其实不是想问这个。”
东占愣住,手指捏紧门沿,非常不合时宜地吞咽唾沫。
她喉咙好干。
时阙放轻声音,眉眼流露出一丝紧张:“拒绝也没关系,我想问……东占可以与我从朋友开始交往吗?”
楼道灯不停闪动,就像梦境与现实在切换场景,她闻见熟悉的香味,仅存的意识被占据。
她听见自己说:“可以。”
简单的话语落下,两人视线相撞,时阙递来一颗饱满的石榴,但东占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