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朝阵法走去, 不关心她的死活,在东占带着时阙来到这里的一瞬间, 她所有利用价值已消失。
她没有武力也没有法宝, 甚至唯一倚仗的角色现在是个孩子。
缺氧与疼痛传达唯一的办法:说话。
立刻说出让敌人觉得自己还有价值的话。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东占的大脑像在一秒内看了一千部电影,无关的信息占99.9%,最后的0.1%就是需要说的话。
“往、生锁……杀、杀不了……师兄。”
这句话细如蚊鸣,敌人却因此停顿。
他转头看倒在地上的女子,这句话后她就再也无力气, 不过几息她就会像晒干的鱼一般死去。
东占眼前白光一闪, 氧气进入干涩疼痛的喉咙。
她趴在地上拼命呼吸,唾液和生理泪水不可控制地滴落在地, 形成难看的小水滩。
“小儿,你花了两日见识我灵器之威,现在还痴心妄想他能脱困?”
是沙哑的声音,从他隐形伏击到皇宫见面,虽然改了声调,但音色从未变过。
东占抬眼,看向陈老头。
她被怪病分走注意力, 没发现最大异样。
皇宫乱病横行,半夜宵禁,一个生性胆小的泥瓦匠怎会出现在宫墙周围——
他在等着东占进宫,亲自带她入死局。
他看着东占,在其第二句话不得他心时,这根绳子将彻底扭断她的脖子。
“你杀了我也没用,师兄绝不会、绝不会被这种东西杀死!”
东占怎么可能顺着他心意说。
奉承前辈神器之威?请求大能饶恕无知之人?恶语相向先骂一通?
陈老头因为她的话眼底寒芒闪过,绳索一挥捆住东占。
“呵,那你就好好看着你的师兄怎么死的,过后我再杀了你。”
他起身笑道,肩背挺直自信万分,根本不像一个泥瓦匠。
东占倒在地上,双眼通红:“师兄!师兄!你不要被这种东西……”
东占成功了。
因为敌人目的是时阙,包括如何摧毁他,如何见证他的失败。
这个人明明可以在伏击时阙成功的那一晚把他捉入皇宫,静静等待其灵气耗尽,当场把东占杀死毫无后患。
可他偏偏不,他要让东占带着脆弱的时阙在外东躲西藏,让身为师妹的东占亲眼见证时阙的逐渐消逝,最后如他设计般来到皇宫。
感谢你的高傲让我多活十分钟。
“师兄呜呜。”她重复着,表情绝望。
但她不能只活十分钟,诡异法阵已经启动,男孩被悬在中央,灵气被法阵疯狂吸取。
东占大声朝陈老头吼:“你!你这卑鄙之人,若是堂堂正正对决,师兄早将你神魂瞬灭!”
“堂堂正正?这个世界只有时阙没有资格说堂堂正正!”陈老头往高处走,坐在帝后面前的台阶,明明低上一截却像踩在两人的头顶。
“若不是你用这怪病控制凡人,我师兄才不会被天道反噬,才让你有可乘之机!”
其实怪病跟埋伏时阙没有关联,但东占想套点话,只有获得越多信息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不是怪病,是真相!我让所有人见到了真相!”
陈老头突然沉声,情绪激昂又下落,有一瞬间他出现颓废神色,如同弯了半辈子腰的老奴仆。
“没错,我的确利用了凡人,也利用了天道,但你知道为何时阙仅用灵气推开凡人就会遭到如此反噬吗?”
陈老头猛地划开手腕,浓稠又泛紫的血液冲入法阵,光芒再盛,中央的时阙被加速夺取灵气。
师兄皮肤透明,骨骼变浅,东占甚至能看见他幼小身体里缓慢跳动的心脏。
就算是这样,名为「时阙」的孩子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仅仅抬眼,望向那高处的老人。
就像外界生物在凝视蚂蚁,对他的所作所为毫不关心。
“……因为这个东西,不过是压迫我们的刀,是不该存在于所有世界上的例律。”陈老头割开另外一边的手腕,再次加快法阵的运行。
时阙快要泯灭,东占急得浑身发抖:“师兄从未压迫任何人,因为有他在,修仙界才免遭数难!”
老人望向东占,突然眼神闪过一丝怜悯:“可怜小儿,你也看看世界的真相吧。”
陈老头突然双手结印,吐出舌头,他舌苔泛紫,从舌尖到舌根纹着一个奇怪的刺青。
“吾乃轩辕界燕山幻言师,唤汝聆天道,脱离此界,俯瞰你之存在,此言入心则观众生。”
老者的声音变得雄浑,他似乎在此时才是真正的强大修士,坐于山巅傲视群英,气势如巨浪滔天。
灵力炸开,如同撕裂苍穹的流星,最终坠落于阶下女子之身。
他说完看向东占,等待着她疯癫的反应。
东占什么都没感觉到。
此言入心?根本没有任何一句话传到她脑子。
看老头这百试百灵的自信样子,若是在她身上没有奏效,估计会一气之下把她弄死——
“我、我怎么在这?”
东占茫然抬头,就像有陌生人从她身体里惊醒,语气颤抖,“我不是、被打死了吗……”
只有演了。
演个能让敌人放松警惕的人设。
她想要站起来逃跑,因为不知道有绳索存在,狠狠摔在地上,血从嘴缝流出。
老头问:“你是怎么死的?”
语气高高在上,就像在审判一个灵魂是否纯洁。
“被棍子!”东占缩成一团,就像幼童的无措,“我今天上街讨饭,不小心碰到了贵人的鞋子。”
她躺地抽泣,眼泪与嘴角的血呈平行线滚落,就像这个身体与灵魂毫不相交的世界线。
“哈哈哈哈哈!”
陈老头放声大笑,笑声畅快舒坦。
“一个是最强修仙名门的弟子,一个是街边讨饭被乱棍打死的乞丐,在这里的你凭什么如此高贵?”他的笑声到最后变得阴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这就是真相,你拥有的一切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陈老头走下阶梯,来到东占跟前:“就算你不知道时阙死了代表什么,也给我好好看着。”
他说完转身,法阵加速运转,时阙的身体已经化为一团模糊的光球,或许那只是最后剩下的心脏。
东占躺在地上,等敌人终于从她身上转开视线,她表情终于暗了几分。
东占确定了这个怪病的来源——陈老头的奇怪术法就是关键。
陈老头此时背对她,东占尝试挣脱绳索,但越动越紧——
一双手开始帮她解绑。
东占惊讶转头,看见了满头大汗的钱非凡。他吓得哆嗦,手指颤抖,但一直尝试。
这根绳索是灵器,修士难以挣脱,但对于凡人就是普通的绳索。
就算陈老头有办法避开天道反噬,也仅限于体内灵气,物质性的灵器对凡人是无用的。
“你在干什么!?”怒喝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惊。
下个眨眼,钱非凡就飞出去,撞在大殿的圆柱上,瞬间昏死。
陈老头站在原地,看着倒下的少年,突然从不可一世的修士变回低微胆怯的泥瓦匠。
“哼,不自量力……”
她猛地冲到敌人身后,绳索套在老头脖颈,东占灵力低微,只凭借双手用力后拉,没有犹豫地勒紧——
陈老头的体质比她想得要脆弱,与其能力不符的平凡,力气甚至没她大。
攻击的灵力直冲胸膛,东占猛地吐一口血,瞬间被扯到前方,但她依旧没有松手。
这个法阵极其耗费灵气,即将杀死时阙的敌人已经枯竭,攻击并不会一击致命。
“多亏你急着割手腕。”东占边吐血边笑,拉紧灵绳丝毫不懈力。
“你——!!”陈老头呼吸困难,脸色铁青,按照他弱小的体质,强撑的时间比东占都要短。
就在他快要翻白眼昏死的时候,东占微微松力,让他稍微喘息了一口。
“解开往生锁。”
就算陈老头快要死去,法阵依旧在运行,那禁锢时阙的金锁毫无变化。
“我要杀了——”
灵绳再次勒紧,东占毫不留情地双手往后,甚至手掌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出现血痕。
“解开。”
“不可能——”
再一次勒紧,敌人的脖子就像嵌合的圆柱,每一次旋转都会撕裂更多皮肤。
灵力依旧在攻击她,但东占知道只要放手,她就会死。勒到底,时阙就会死。
松开再勒紧,松开再勒紧,如此往复,甚至东占受到攻击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但她依旧踩着敌人,重复着两个字。
“解开。”
“……哈、哈哈没用的你看看他……连肉/体都没了!”
脖子已经看不见完好皮肤,他的声音就像瓷器相刻般尖锐,朝着东占疯狂怒吼。
东占猛地转头,这个瞬间,最后能证明时阙存在的光球也在法阵中消弭,连设定字幕也随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