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她:“没错,孤认为你会直接杀了他,因为你不像宽容之人。”
东占一顿,对皇后的评价不予置否。
“那么殿下说我会后悔,那便是不该杀他,殿下的理由是?”
她声音平静, 语速缓慢, 没有在皇后面前演人设,而是把自己所有情绪内收。
东占腰间的短剑在离开天运脉前确认完好, 她的确有报复陈老头的打算——
这位皇后是个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狠角色。
“孤说过,怪病不是让人陷入幻觉,你虽一直重复,但怕也心有疑虑吧。”皇后一针见血。
东占的确对怪病持保留态度。
李府众人的同一场大火,红脸娃娃遇见的那群宫人,不仅幻觉相同,连体质都有了改变。
就像陈老头一样, 似乎真的变成另外的人——有记忆、有能力、有身份,而不是梦一般的碎片。
东占这些都知道,但她并未深究。
因为她不确定这场阴谋与自己任务是否冲突,若无关联,就算对修仙界或凡世再危险,她也不会管。
“殿下说不是幻觉,那是什么?”
“孤也不知。”
东占皱眉,但耐心等候皇后的下一句。
“孤只能告诉你两点,一,孤与他们不同,在聆天道之言后,看见了不止一个人,因为可以区别,所以孤才没有彻底认为自己是她人。”
“不止一个人?”东占提取关键。
“第一个人也是皇后,只不过纵容其子楚王觊觎皇位,火烧忠臣满门。”
“第二个人是个妃子,常年争宠却不得圣恩,最后落得个殉葬下场。”
“第三个……”皇后突然停住,沉吟片刻,“第三个我见得最完整,也陷得越深,差点以为孤真的是一国之主,万人之上。”
东占沉默地听着,表情未变心中却惊涛骇浪。
皇后所说的第一个人之子——楚王所为跟李府众人所说的大火惨案极为吻合。
“孤之所以不认为是幻觉,不,应该说只要患了怪病的人,都不会说这只是幻觉。”
皇后盯着东占,脸上的神色分裂,怪异又令人心惊:“因为太真了,真实到如同亲身经历,体他人之喜,受他人之痛,孤即我,我即她,所以分不清。”
东占沉默很久才说:“记忆与情感可以混乱,那么能力呢?难道连术法、体质都能从幻觉中窃取吗?”
皇后不答话,因为东占已经亲身体验过答案——可以,而且窃取来的能力并不是一戳就破的气泡。
东占下意识摸自己嘴唇。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幻言术」……说不定自己以后也能用?
“这是孤要告诉你的第一点,第二点是关于那句天道之言。”
陈老头给所有人施幻言术时的关键句。
东占问:“殿下知道?”
“孤是第一个被施法的人,也是唯一记得天道之言的人。”
“怪病会传染,在你接触病者时,只要脑海里听见了那句话,那么就会在几日后发病。”
东占设想过无数种传染方式,就是没想到是玄幻版精神病毒。两人站一起,什么都不做,只用等代码以精神通道传过去。
“孤曾试探,但所有人在患病瞬间都会忘记那句话。”
那为何你记得?东占心里打起鼓,有种隐隐被人拉进套的感觉。
皇后与她对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能有人需要一个信使给你带话吧。”
她们临窗而坐,窗外辽阔云层中漏出光,就像神仙不小心留下的闪亮羽衣。
“那句话是……”
闪啊闪,闪得东占大脑爆炸。
“你得不到两千万。”
东占僵硬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平复:“为何殿下认为是带给我的话?这句话也未指名道姓。”
皇后盯着她:“虽然孤恼怒于被人作为棋子,但信使这份职责需要辨人之力——你不一样,这是孤的直觉。”
这场局若有棋子优先度,那么陈老头不过一执行小兵,皇后是将领,而东占……是接过棋局的人。
系统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所谓的天道之言,竟是一句警告。有人将病毒的代码设置成给她的传讯。
就像东占在黑暗里往前走,突然有人扯她头发,她转身,发现一张「停下」的字条躺在身后。
“殿下可还有与我说的?”东占问,皇后侧首眺望,不再言语。
直到东占打开房门,她才幽幽道:“孤自愿到此只为见你,此番话也不会向他人提及……皇廷事务繁重,凡世不可一日无君,东占仙人替孤向阁中言别吧。”
是啊,她根本不需要到跃云阁等着,也没有人真的强制让她传讯。「皇后」只是卖给东占一个人情,东占要还债给「皇帝」。
还说自己陷得不深呢。
东占侧身,示意自己明白。
关上房门离去。
东占独自平复后随着值勤弟子来到七号房。
“仙仙仙人!!”
钱非凡飞扑过来跪下,差点抱住东占的腿。
“啊、小钱道友可有受伤?”东占重新变回细声细气。
钱非凡摇头:“没有没有,各位仙人带我极好!只是开头不愿带我来这里,幸好我说这是与东占仙人的约定,那位上神便让人带我一起。”
上神?谁?
钱非凡解释:“那位红雀上神!”
东占懒得纠正钱非凡的修仙界等级表,她说:“那是我的时阙师兄,小钱道友危机关头救我一命,东占自然是要报答。”
她安抚了钱非凡一通,然后告诉他稍安勿躁,自己要去打点一下关系——
在红雀上神耳朵边谗言。
从七号房出来,东占停顿半晌,询问了值勤弟子陈老头所在。
“那个疯癫凡人?因为他术法古怪,被关押至上层,内阁也已审讯完毕,你要去见……有通行卷宗吗?”
弟子上下扫视东占,她自然没有,正想试试能不能通融,结果这个弟子说:“算了,不过就一凡人。你去可以,但我担了风险,你得告诉我件事儿。”
“何事?”东占不明所以。
“时、时阙师兄他可还好吗?我听说他的灵化肉身出事了……”
这位弟子突然结巴,装作很忙地看卷宗。
在这地方,卖时阙的消息估计都能赚大钱。
东占赶忙给了交易报酬,顺便暗示某些谣言不真。
等终于到目的地,这些房间才是真正牢房,每间房门上的剑纹就像镇压凡间野兽的神令。
值勤弟子示意她不要太过靠近,虽有灵锁禁锢,但这凡人古怪,还需小心。
东占应是,然后独自进入房间。
经过与皇后的对话,她也知道了为何陈老头在皇宫畅通无阻,时阙攻击他也受到反噬,因为他依旧是个凡人。
轩辕界幻言师之力被他窃取,天道却没有将他归类为修士。就像天才进入普通人的身体,脑子变得能心算四位数,身份证还是原样。
东占看着角落里自言自语的老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短剑。
她说:“前辈,不如再让我好好看看你舌尖之印,如何?”
皇后说得对,若她先见陈老头就动手,便失去了一个好工具。
陈老头没用,但幻言师有用。
东占自顾自记录他舌部刺青,在一旁听着这人不断重复的幻言咒灵。
舌头被时阙修复好伤口,但术法印记在。她重复着尝试,发现若是极为细小的变化,竟然能做到。
比如让人安静一会,情绪平和一点,动作停止一瞬间。
哪怕只是很短暂的瞬间,对于处境已经完全不同的东占来说,这将是很有用的能力。
疯癫的棋子没有太多信息可夺取。
她看着被自己勒令安静的陈老头,想了想还是放下短剑,转身离开。
————
东占从无常楼出来,想着不用太快回去,时阙在内阁,自己呆着除了睡大觉就是演独角戏。
那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去见肴知,师姐嘱咐要让她去检查身体。
顺便还可以去见灭口案件的金刚脉弟子,她去了凡世导致消息中断,不知这个人醒了没有。
二就是去见连窍,拿已经铸好的镇域石。
东占因为好奇自己的剑,便决定先去宿机脉金乌楼,若是连窍一直八卦,她还可以拿了剑就溜。
她走得很快,不过几息便到了金乌楼下。
正当她要进楼时,腰间玉佩亮起。
是连窍的通讯。
“师妹!你在哪!”
连窍那边背景声杂乱,好像很多人挤在一起,议论声差点盖过连窍的声音。
“连窍师姐,我在金乌楼,正想找你……”
“我不在,我在入阁主岛,不知哪里来的散修说要拜师跃云阁,大家正凑热闹呢!”她语气轻快,似乎那边的人群情绪也很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