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这棺椁里的是素问仙子, 也知道她如今已经镇压不住自己,那这整个天柱之中的禁制不就是熊孩子自己的天下?
更让虞桑桑放心的是, 既然头顶上那庞大的魔神正是自己, 那在这禁制之中随便去哪儿都没关系, 没有危险了。
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忙活, 没时间跟景素问扯淡。
“师尊, 咱们过去看看。”
狐狸暖暖地趴在虞桑桑的心口,小姑娘眉开眼笑, 吧唧, 亲了亲狐狸毛茸茸的大脑门儿。
青狐抖了抖耳尖儿,轻轻蹭了蹭她。
虞桑桑抱着狐狸就走。
她在入梦之前心里早就有了预案。
因为曾经在上雍真人那里听到过的太素宗对景氏做的那些狠毒的事已经让她隐约有些猜测,如今既然自己可以在禁制中来去, 正可以证实一下自己的那些想法。
她没有再担心危险什么的, 一路抱着狐狸就往更远处,曾经自己之前走到过的山崖那里。
上一次,自己走到山崖边上, 看见了下方似乎有许多的棺椁,与镇压魔神的棺椁一模一样,都是血红色。
那一次她看见庞大的魔神真身, 吓坏了,赶紧跑了。
可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路过去,等到虞桑桑艰难地抵达那些棺椁前方,抬头,看见的依旧是那垂头安静的魔神。
巨大的面甲覆盖在魔神的面上,那双眼紧闭,可厚重的气息却依旧将整个世界都覆盖。
那是曾经的自己。
虞桑桑怔怔看着过于庞大,像是近在咫尺的自己动了动嘴角。
说起来真是奇怪,她总觉得自己和曾经的自己的身体依旧有些隐隐的联系。
就像是现在,微微闭上眼睛,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灵魂在本能地想要与着巨大的魔神亲近,能够重新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摇了摇头,她先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而是看向面前那绵延到很远,密密麻麻的血红色棺椁。
一个一个都在那里,除了棺椁,这一片都是死寂。
微微抖了抖手,虞桑桑慢慢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棺椁前方,一双手搭在棺椁的边缘。
“咦?”她突然叫了一声。
本看起来紧紧关闭的棺盖,其实却有些小小的位移,在一个边缘并没有完全地合上,而是留下了一线缝隙。
这缝隙不大,却让本该紧锁的棺椁都松动了。
就像是虞桑桑现在轻轻一推,整个棺椁的盖子就翻开,露出内里。
虞桑桑疑惑了一下。
虽然她并没有这种棺椁的记忆,可按说这是封印魔神专用,本该死死扣紧,就像是那封闭了景素问的棺椁。
这位素问仙子在里面挣扎了一万年都无法挣脱,可见盖子盖得是有多紧。
可这面前一模一样的棺椁却有缝隙,像是被推开过。
虞桑桑再仔细看了几眼,就觉得这应该是在外面有人推开过一点棺材盖子。再认真看了两眼,虞桑桑沉默了。
棺椁缝隙的地方,有隐隐被火灼烧的痕迹,还有一些尖尖的孔洞。
这让虞桑桑下意识就想到凤凰的小尖嘴。
“也有可能吧?”虞桑桑看着这痕迹,脑海里就忍不住会想到这样紧紧的棺椁,一只没有实体的凤凰元神艰难地用自己的嘴一点一点啄着棺椁,拼命地将棺椁推开一个缝隙。
可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虞桑桑下意识就往棺椁之中看去。
棺盖旁落,露出其中正闭目沉睡的一个修士。
这修士身穿锦衣,很年轻的年纪,看似无声无息,却面容栩栩若生,并未如虞桑桑曾经在周氏所见的那棺椁中的修士一般在漫长的时光中化作尘埃。
她心中突然灵光一现,觉得不可能,却又忍不住有些期待,下意识将手指放在这修士的鼻息之下。
半晌,虞桑桑与怀里的青狐面面相觑,又觉得难以置信。
棺椁中的年轻修士看似已经在棺椁中应该死去了,毕竟这修士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大的修士。
可他竟然还有呼吸。
就像是真正在沉睡。
可却又让人觉得,这沉睡的身躯空空,并没有元神在其中。
他还活着,只是元神不知何处。
但只要元神归位,却又可以随时复生。
青狐思索片刻,毛爪轻轻压在嘴角微微抿紧显然很不敢相信的虞桑桑的手背,抬了抬下颚。
它的下颚方向让虞桑桑看去,看过去的,正是之前发现过凤凰尸骸与九黎神火的那庞大的扭曲的森林。
“啊……”虞桑桑喃喃地说道,“确实,那时候的确是有凝视感。”她当初初次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林中有注视感。
像是有许多许多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还有那一次自己与青狐一同去林中探查,那熊熊燃烧的九黎神火中,当她离开时下意识抬头,恍惚间就见到了神火之中有许多一闪而过的影子。
她心中更加不可思议,与自家师尊对视。
青狐到底见得多了此界奇异的事,倒也不觉得奇怪,而是看着前方更多的棺椁。
虞桑桑也急忙去看。
果然,每一具棺椁都有被推开的小小的缝隙。
可也并非每一具中的修士都有气息。
有一些确实已经陨落。
当然,虞桑桑一开始以为这些修士是陨落在棺椁之中。
可当她看到有一棺椁之中的是个浑身都是斗法伤痕明显有致命伤而陨落的修士,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片棺椁轻声说道,“太素宗……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都说了,三千年前,凌华仙君曾将自己所有的景氏师兄妹都葬送在了天柱禁制之中,为了的是什么?
为了的因他们都觉得魔神必定恨毒了素问仙子,所以将景氏血脉送入禁制,平息魔神的怨恨。
那么眼前这一片的血红色棺椁,每一具中的修士,都应是景氏一族的族人。
万年以来,太素宗将所有的景氏族人都关进棺椁送去禁制,一来平息魔神恨意,另一来,也是靠这无数景氏族人的牺牲,以他们的元神为祭品换取强大的,能够继续镇压魔神的力量。
哪怕在这之前虞桑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入梦之后匆匆赶到这里证实自己的想法。
可虞桑桑没有想到的是,太素宗不仅是将活着的景氏族人封入棺椁,甚至连在这万年之中因各种原因已经死去,已经没有镇压魔神价值的景氏族人,也都送入禁制之中……真是一个都不浪费啊。
换句话说,这天柱之中才是景氏族人的墓地。
所有的景氏族人,在太素宗的操作下都埋葬在这里。
无论封入棺椁之前的是生还是死。
陨落的景氏族人在这里,而活着的……虞桑桑闭上眼都会想到那个画面。
凤凰虚影一个个艰难地将棺椁推开,让那些活着的元神离开可怕的棺椁,免于成为献祭的祭品。
还有,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些棺椁周围那些静静缭绕,浓郁却安静的戾魈之气。
那是来源于魔神的力量,也充满让虞桑桑熟悉又格外亲切的最强的魔神的气息。
戾魈之气将棺椁笼罩在其中,甚至安静地环在那些沉睡着的景氏族人的身躯之上,用来自于魔神的力量滋养着这些身体。
让他们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也没有腐朽。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属于自己的另一张让人畏惧窒息的面孔,轻声说道,“原来一直都记得。”
有人背叛了她,可她却依旧依然记得与那人的约定。
那或许在那人的心中不过是随口一说,可就算元神被镇压,就算动弹不得,可她却依旧记得……
“你保护景氏好不好?”
那年那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少女答应了她。
哪怕自己失去了自由,只剩下躯壳,却依旧在遵循着当年的承诺,保护景氏一族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虞桑桑好像脑海里有什么轻轻破开,像是有一些记忆流淌在她的眼前,可这不是她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摇了摇头,看着那许许多多的棺椁。
那是万载以来,所有景氏一族修士还有与景氏有关的修士的所在。
所以,她的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个想法,让她一个一个将那些棺椁推开一些,去看棺椁中的人。
当她忙碌了许久,再一次揭开一个棺椁,这才停下手,有些了然,又觉得心里生出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单薄消瘦,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她静静地沉睡在戾魈之气中,面容安详。
那是很熟悉的一张面孔,因为在虞仙儿的记忆里是最深刻的记忆。
虞桑桑有些紧张,又有些犹豫,半晌,伸手去试她的鼻息。
毫无声息。
她已经死去,就如同虞仙儿记忆里的那样真正地死去了。
可就算死去,太素宗,不,或者说与太奕仙君有关的那些修士也将她送入天柱之中,试图安抚魔神。
这是虞仙儿的母亲景重华。
“母亲。”她不知该不该这样称呼她,也不知算不算是她的孩子。
因为是她夺舍了虞仙儿,伤害她的女儿,可是……
虞桑桑的手指轻轻触碰景重华的脸颊,就在同时,当她与景重华触碰在一起,一点流光融入她的指尖。
她的眼前生出浅浅的幻象。
正觉得诧异,那幻象化作一个病弱的,笑吟吟的女子,与依旧沉眠的女子有着同样的面孔。
那幻象化作的景重华很消瘦了,却似乎越过幻象,看向诧异的虞桑桑,弯起眼睛轻声说道,“有人说,我会有两个女儿,她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仙儿与……桑桑。桑桑,我的孩子,也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