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许多疑惑, 许多为虞仙儿而生出的愤懑。
可对上那双慈爱的眼睛，却觉得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可我也是……”
她继承了这个身体，继承了她的一切。
她虽然如今是虞桑桑。
可她也叫虞仙儿。
“你只要知道,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你。”上雍真人看向云海似乎闪过追忆，喃喃地说道，“一晃过去, 于吾等修士来说不过瞬息，可却已经过眼云烟，物是人非。桑桑，若是你还愿意信我这老家伙一次，那就等待下去，好好修炼吧。待你元婴大成那一日，你再来找我，我一定会讲一个你最想听的故事，好不好。”
他提到物是人非的时候像是一下子老去许多，连脊背都佝偻下去。虞桑桑瞪大眼睛，竟说不出那些不管不顾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决定相信他。
“好。”她点了点头。
青衍剑尊看了她一眼。
他就知道……自家弟子就是一个嘴硬心软好哄骗的笨蛋。
不过是露出一点哀求，她就不忍心。
就像当日明明知道王老做了什么，她却始终没有揭破指责。
真是让人担心。
“那就好。”得到她的回应，上雍真人又用眼角浑浊的余光扫过青衍剑尊。
见他虽目中生出几分不满，然而修长的手却从灵剑上转移，顿时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还拿出一些很好看的点心推给虞桑桑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桑桑啊，你是个好孩子啊！”
他今日其实应该很忙，忙着招待前来给他贺寿的修真者。
可坐在师徒三人的面前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而是笑呵呵很安心地陪着他们慢条斯理地喝茶消遣。
虞桑桑的心在这一刻平和许多。
她其实还有许多的话想说。
无论是显珠夺走她的身份。
还是……明明老真人对她很慈祥，很喜欢的样子。
可又为何这十四年来置若罔闻，都没有来理会过自己。
那时候虞仙儿身在皇陵求助无门，失去庇护，可无论是曾经的哪一位长辈，甚至他们都不必亲自现身大禹这般辛苦，其实只需要派遣一个哪怕传话的弟子，表达他们的心里还有这个孩子，渣爹都不敢这么欺负虞仙儿。
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无论是曾经外祖父的故交们还是身为景氏一族靠山的太素宗，他们像是都把她忘记。
像是放弃她了。
可上雍真人说是为了她好。
又是什么原因，什么说法，会让他们觉得对她置之不理饱受艰难反而是对她更好呢？
“道友真是个慈师。”上雍真人却对青衍剑尊有些刮目相看了。
青衍剑尊强横冠绝此界，都知道他是极不好惹，也极不吃亏不好说话的人。
若说关于这小姑娘的事，虽然他表现出有些苦衷的样子，可对青衍剑尊来说，他不肯和盘托出都是对青衍剑尊的怠慢。
换了别的时候，恐怕也是一剑捅过来了。
可他只说了一句“是为了你好”，他就不再开口逼问。
这样爱护弟子，哪怕有一丝对她不利的可能他都不会去追着去刨根问底，反而更加谨慎地观察起来。
哎呀……
老真人不由感慨了一声，见虞桑桑吃着点心好吃，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好东西，哪怕只是平常点心都吃得欢快香甜。
上雍真人含笑看着这个美滋滋啃点心啃得摇头晃脑的孩子，又忍不住紧紧攥住手，避开她这样珍惜，甚至满足的样子，仰头静静看了半天亭子顶端，听着小姑娘欢快的声音，“师尊尝尝这个，大师兄也尝尝，可真好吃！”
这跟自家傀儡制作的烤肉一样好吃，甚至更香甜。
殷明镜在这时候就是个布景板，闻言笑着点头，安静拿了点心，也不追问关于他师妹的事了。
青衍剑尊皱了皱眉。
他不喜点心。
可点心都送到嘴边，据说这都是弟子的孝顺之心。
他只张口咬下小小一块，就见小姑娘得意洋洋地把剩下的点心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做师尊的温慈，做弟子的孝顺，做师兄妹的友爱……”
你为了我我为了你彼此珍惜，上雍真人是很喜欢这般和谐的感情的，不由抚须感慨说道，“真是双向奔赴啊！”
他这番感慨发自内心，青衍剑尊觉得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可又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古怪。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故弄玄虚，却的确让他投鼠忌器顾忌起来不再追问的上雍真人。
总觉得这老头儿的文化水平也很模糊的样子。
“那是自然。我最喜欢师尊和师兄，师尊和大师兄……也最喜欢我！”
虞桑桑心虚地在心里给两位还未曾谋面的师兄们赔罪。
这时候放点大话，她可不是要跟师兄们争宠啥的。
师尊和大师兄……也会每一个都很爱的！
上雍真人就笑起来。
“你如今筑基……修炼的功法……”
“我教的。”这熊孩子一看跟上雍真人也关系不错的样子，青衍剑尊恐她一张嘴就把上清宝录给卖掉，就冷淡开口。
虞桑桑连连点头。
“这样，怪不得短短时间就筑基。以道友的境界，传授的必然是极好的功法。说起来这修炼之路上除了努力，最重要的就是有灵丹辅佐。”
这话上雍真人说得真情实感的，毕竟老真人自己就是啃着各路灵丹爬进了仙阶。
他放松了，终于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储物袋。
平平无奇的储物袋。
虞桑桑看了一眼就泪目了。
大概是因为出现之后遇见的都是强者，都很高端，她收获的不是储物手镯就是储物戒。
如今才第一次见到在修真界最流行也是大众必备的储物袋。
“这里都是你用得上的灵丹。还有一份我这些年来炼丹的心得，你多看看，技多不压身。”
上雍真人乃是仙阶炼丹师，盛名享誉此界。他的炼丹心得若非座下亲传弟子是绝不可能有幸运窥见。
涉及其他修真者的师承之秘，虞桑桑转头看青衍剑尊。
青衍剑尊微微颔首。
这老头儿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子，是绝不敢跟他摆明车马抢他弟子的。
虞桑桑见他允许，这才起身将这储物袋收下。
看见她收了自己的馈赠，上雍真人这才放下茶杯，露出笑容……看起来就是要送客的意思。
巧的是青衍剑尊也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既然什么都内情他都不肯说，又一副逼问会害了孩子，那他对上雍真人的生辰就没什么兴趣。
不会以为他真是来给他的生辰贺喜的吧？
“走了。”
他起身淡淡地说道。
“啊，不一同吃了宴席么？”上雍真人坐在那里都不起身挽留，只虚伪地问道。
青衍剑尊毫不理会，抬脚走人。
虞桑桑也要跟着走。
可刚要走，她却又转身。
“怎么了？”上雍真人温和地问道，“还有什么想问老夫……”他声音停下来。
就见这已经长成为美丽少女的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如同当年第一次见面那样，深深给他施礼。
“今日是您的寿辰，祝您长乐无极，福寿绵绵。”她知道他隐瞒许多，可却并无怨恨，还依旧真心真意地为他贺寿。
上雍真人脸上的笑容凝固片刻，缓缓闭上眼睛。
“去吧。”他轻轻地说道，不再看她。
虞桑桑又稽首，这才对他又笑了一下，去追在亭子外驻足，像是在等待她的师尊与师兄。
她快活的声音就在这样清静的亭子外响起来。
“那师尊，咱们现在是回家么？”她家凤凰蛋还在家等着呐。
“……不回。”青衍剑尊冷淡地说道，“去归云坊市走走。”
“归云坊市地处东洲，最出名的是精致美食，天下闻名。我早年去吃过一次，这些年一直都记得那美味。”殷明镜的声音也笑吟吟地响起说道，“这些年到处奔走，虽然惦记那些美味却没有闲暇再去品尝，这次我也正想借小师妹的东风休息一下，放下忙碌享受生活。师尊真是心疼小师妹。”
青衍剑尊：……
好个啰嗦的剑尊首徒。
拆，拆，拆，都拆穿。
这小子闭上嘴是能憋死他么？！
第30章 啊对对对
青衍剑尊是冷清的人, 喜怒不形于色，弟子们也不会理解他此刻的内心世界。